战乱的遗祸之后,丧亲的痛苦之后,楚天河总算是找到了接着生活的念想。
他让楚昕井静的靠在自己肩上,听着小溪的流动与飞鸟的喳喳声。然后静静的看着原始的林野,听着耳畔少女的呼吸声。
这很简单,也很奢侈。
至少楚天河这个时代的人,很奢侈。哪怕楚天河的社会阶层已不算低,依旧难以寻得这样的宁静。
战争像一场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噩梦,只要是生者,便无法逃脱。
他看过战场的尸横遍野,见过被强征的家庭一贫如洗,然后化为一具具饿殍。
司马昔父女曾说,要将此刻的历史终结,要让九州重归于一统,要将战乱彻底消灭。
铸剑人曾讲,自己是他算见过最优秀的剑士。有着这世上最高的天赋,有着对灾厄最深的仇恨。
他说对了,楚天河自认自己很强,也自认讨厌纷争。
可再优秀的剑,拗不过历史的车轮。再愤恨的心,灭不去心里的恐惧。
一位天师,一条天道左右不了历史,消灭不了灾厄。可一场战火,却足够杀死他所有的亲人。
所以楚天河跑了,跑的远远的,不愿成为时代的祭品。
哪怕楚天河确实可以做很多事,但他不愿意,也不敢。
人,都是很怯懦的。不被逼到绝境,就不敢寸进半步。
看着旁边的楚昕,少女正乖乖的靠在他的肩上。时不时露出一副傻笑,然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脸庞。
如果发现楚天河没有在看自己,便嘟嘟嘴,蹭蹭他的肩膀。
如果目光正巧对上,楚昕又会小脸一红,不敢接着对视。
楚天河收回思绪,微微一笑,觉得自己的怯懦,也没什么不好的。
楚天河正想着些事情时,自己的衣角便被身旁的少女拉了拉。他扭过头,看见了楚昕微红的小脸。
“天河……今后我们该怎么过?一直这样子的话,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
楚昕说的,是与楚天河的相处方式。因为哪怕心里再喜欢,第一次的恋情也绝对会手足无措。
方才,她也只是要求靠一靠楚天河的肩膀。这种程度,感觉和爱情有一定“距离”。
简而言之,她想更亲密一点。
楚天河愣了一下,想了想后说:“我和叔父说一下,等成亲后,就先搬到一起住。”
“啊?好,我知道了天河。嘻嘻……”
楚昕的小脸红到了耳根。他总是这样,呆的时候像个木头,可一表达心意,却又直的吓人。
喜欢,喜欢这样的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楚昕摇摇脑袋,跳起来笑着说:“那我们就先回去吧,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太好。”
楚昕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大家知道二人的关系,想要在亲友的见证下,真正的成为一位新娘。
“好,那先回去吧。”
楚天河露出一副宠溺的微笑,缓缓的起身而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然后收回在了怀里,抬手抚摸着楚昕的脑袋。
“真亏你有办法做出来这种东西,谢谢。”
楚昕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其实这个,是春雪姐姐帮的忙啦……”
楚天河也不在意,接着说:“那就得回去好好谢谢她了……”
轰隆!
一声巨响瞬间从远处传来,震的大地都颤抖了几分,打断了楚天河的话语。
“什么情况?”楚天河皱起眉头,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这一次,巨大的轰鸣声没有在二人的脑海里被抹去。
“好像是村子那边……”
楚昕遥遥的望去,发现是村落的方向,目光里带着担忧和不解。
楚天河屏气凝神,却感知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很强的法力波动,是纯粹的法力轰击。
有人在袭击村子?!!
想到这里,楚天河也不再停留,全身的法力立刻运转。
“在这儿等我,我去处理。”楚天河对楚昕说了一句后,身形立刻消失在了原地,猛的朝向村落奔去。
“诶……天河……”楚昕刚喊了一声,楚天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看着远处村落的上空弥漫着的滚滚浓烟,她却没能听话,迈开了腿一路奔向村落。
轰鸣声没有中断,反而接着持续着。有烈焰爆炸的余温,有雷电落下的轰鸣。
袭击?为什么会有袭击?是魔兽吗?可我也有每日巡查啊……
就算是外界有人,又怎么会透过幻阵来到这里?
楚天河面色铁青,法力幻化的利剑已握于手中。身形化为一道弧光,只顷刻间,便已赶到了村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天河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原本宁静祥和的村落,大半已被烈火覆盖。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耳畔不断回响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远处遍布的良田,已被烈火覆盖。星星点点的铁锈味下,依稀可见田埂里的尸体。
他的精神一阵恍惚,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儿的噩梦。
火焰燃烧着,楚天河最近的一栋草屋的房梁被烧塌了,最近的血腥味,便从那里传来。
他的双目无神,一剑剑气含着怒气斩去。燃烧着的草屋瞬间被掀飞,露出屋内的景象。
那是两具尸体,半身被炸的焦黑,露出了粘稠的内脏。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是楚天河的姨母。
一位青年,是他的表弟。
恍惚之间,楚天河似乎从他们的脸上,映衬出了父母的身影。
是谁?!
一行热泪从楚天河的眼中滑落,他的眼神随即变得狰狞。
全身的法力运转,在探知着整座村落的状态。他想要找到灾祸的源头,想要知道还有多少人可以救助。
好消息是,他知道了灾厄的源头。是一个又一个的强大法力源,在空中肆意倾斜着轰炸,大约有着十七个。
但坏消息是:楚天河已经,听不到任何哀嚎声了。
世界顿时变的宁静了起来,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偶尔伴着血腥味传来。
没有兵马行进的铁蹄声,没有魔兽嘶吼的咆哮声。有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胸腔不断起伏,试图想让自己相信,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怎么会呢?
我才离开多久?我才离开多久?
爆炸声响起后,我是第一时间过来的……
村落可有七百余人,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死了?这种规模的法术,可起码要天等……
盗匪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动作,军队怎么可能放弃强征进行屠杀?
叔父还在村口看着,阳逸安和阳春雪二位也很强,怎么可能发生这一切?
有什么可能性,会突发这种灾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哈哈哈……”楚天河突然发出一阵笑声,他一步步茫然的往前走着。
“一定是我太累了……一定是我在做梦?”他失心般的往前走着,试图走出这场噩梦。
忽然,楚天河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把长剑,赤红的长剑,遥遥的挂在空中。它的剑锋喷涌出一阵烈焰,瞬间便将几间草屋烧的灰飞烟灭。
“赤龙……”楚天河喃喃着,不明白这把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天河看着高悬在空中的利剑,似乎看见了,那头九首的红龙,在肆意的嘲笑着自己。
“赤龙……凭什么?你凭什么?!!”
楚天河握着长剑的手,瞬间青筋暴起,他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不明白这往日的梦魇,为何要缠着自己不放。
他的身影随即化为一阵狂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一阵剑舞在空中划过,赤龙的剑刃,便化为了一片又一片的残渣。
空中盘旋着的其他十六把飞剑,随即停止了对村落的轰炸,缓缓的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楚天河的耳朵里。
“天河啊……”
铸剑人身影,很快映入了楚天河的眼帘。他的莲花瞳已没了灵性,更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
他的身旁盘旋着十六把飞剑,口中低吟着: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