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依旧传来刺骨的疼痛,耳畔怪物一直在发出“嘎嘎”的怪笑。
阳逸安的面色挣扎,实在是无法在这种环境下久睡。他缓缓的睁开双眼,便望见了初晨的旭日。
天已经亮了,头顶的石台还嘀嗒嘀嗒的落下些许水滴。旁边,正静静地放着一把长剑。
右臂依旧没有恢复,但伤口已经止血。 双腿虽然疼痛,但却足够活动。
我在这儿干什么来着?
阳逸安一时觉得脑子有点混沌,但旋即又恢复了清醒。
“对了!阳春雪……铸剑人呢!”
阳逸安立刻爬起身,发出了沙哑难听的声音。可他们一转身,就几乎失去了残破肉体的一切控制,一头栽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
“我这是……”
听到自己的声音,感受到身体的异样,阳逸安不禁停住了话。因为每一次讲话,他都觉得有刀片在划自己的喉咙。
左眼的视野已经全部失去,黑色的纹路布满了他左半身的血管。凸起的血管下,似有虫子在不停的在蠕动,不断撕咬着他的肉身。
很痛苦的感觉,哪怕是焚命的灼热感还是死亡带来的恐惧,比之现在都都差了半分。
但这些痛苦没能让阳逸安哀嚎,他的精神,早已被无尽的空虚填满。
为什么?
阳逸安开始回想着,艰难的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
铸剑人应该已经死了,我记得应该是一剑砍死了他的,不然现在我不可能还活着。
但是,但是……
阳春雪死了。
阳逸安没动了,躺在了雨后泥泞的的土地上,烂泥点沾满了他的全身。
铸剑人的我杀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种深入灵魂的孤独,彻底填满了阳逸安的心灵。原本的仇恨还可以驱使他活动,但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无尽的空虚。
阳逸安沉默着,没有说话,没有流泪,甚至没有思考。
因为过去一切生活的意义,都已在此刻消失。
记忆开始复苏了部分,却未能导致阳逸安产生对此地的质疑。
他只记得自己儿时很孤独,在有阳春雪前,一直很孤独。
原子化的社会下,阳逸安甚至连名为家庭的港湾都没有。
所有人都是过客,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路。没有人会关心,也没有人会在乎他。
阳逸安有过友谊,也有人爱慕过自己。可与那些人的关系,一眼就能望的到头。
因为他们是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一直陪着阳逸安,无论何时做他脆弱心灵的依靠。
哪怕作战时,阳逸安可以豁出生命而毫不犹豫。但他依旧,是个孩子。
一个没有任何野望,没有任何理想,只想要一个心灵上的港湾的,孩子。
而现在,这个心灵上的港湾,这个一切都能理解自己,都能支持自己,无论何时都不会抛弃自己的人。
阳春雪……
死了。
阳逸安呆呆地躺在地上,躺了很久。直到染泥的衣服几乎结成硬块儿,直到地上虫子爬上了阳逸安无神的脸庞。
刺痛着的身体,才稍微触动了他的思绪。
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做?
阳逸安不知道,但还是缓慢的爬起了身,脆弱的肉体又是一阵疼痛传来。
他面无表情,四下看了一圈。左眼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右眼,却扫到了自己躺下的石台。
那是楚天河用层峦拟造的,供他休息的石台。为了抑制阳逸安化魔的进度,他还在那里放下了【破天】。
阳逸安仅剩的目光,便停在那把剑上。
绝望与窒息的孤独之下,一个他从未有过的想法油然而生。
阳逸安往前走了几步,将那把长剑握在了颤抖而又僵硬的左手当中。
随即,透着寒光的剑刃出鞘,被阳逸安握紧在了胸前。
朴实无华,但很锋利的剑。
这就够了。
阳逸安心想。
他将那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稍微顿了那么几秒。不是在犹豫,而是在适应自己的左臂。
僵硬的左臂终于得以控制之后,阳逸安的脸上,却依旧毫无波澜。
他的手腕猛的发力,破天的剑刃随即撞向自己的脖颈,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手。
霎时,一抹鲜血从脖颈处滑落。阳逸安的手,却停下了。
他愣了愣,发现这把剑在破开皮肤后,居然没办法再推动半分。
就连那朴实无华的的剑刃上,都散发着温暖的微光。
轰!
一阵无形的气势从【破天】中爆出,剑刃随即崩飞到了地上,阳逸安则再度被撞飞,倒在了地上。
【破天】的光芒,依旧闪耀。
阳逸安倒在一片水洼,狼狈的爬起身,单臂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低着头,目光看着水洼,那里映衬着自己那一张狼狈不堪的脸庞。
被【破天】崩飞后,阳逸安原本清醒的脑子,又变的混乱了起来。
眼前的视野开始模糊,模糊的看不清水洼里的脸庞。就连耳畔,都响起了莫名的幻听。
“别伤心了,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阳逸安呆住了,他记得这个声音,唯独不会认错的声音,独属于阳春雪的声音。
他模糊的视野,看到了映衬在水洼里的白雪般的发丝。本该麻木的身体,却忽然感觉到被一双温暖的手臂抱在了脖颈。
“阳春雪!”
阳逸安喊了一声,忽然转过头去,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背后,空无一物。
而那少女空灵的声音,却依旧响在耳畔。
“别放弃了,我相信你的……”
阳逸安又站起身,肉体撕裂之感瞬间传来。他看向左边,又望向右边,却什么都没看见。
幻觉而已……
阳逸安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两行泪水慢慢的从两颊滑落。
“幻觉……”
阳逸安低喃着,几乎要嚎啕大哭。水洼里映衬着他绝望的脸庞,和【破天】,闪烁的光芒。
“有办法……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我……”
阳逸安越说,泪水便流的越多。终于他彻底忍不住,低下抱着头,抽泣了起来。
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更没能保护好她……
就连寻死,都没能办到。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不放弃?相信我?
可,可我能做到什么?
【构筑】的天道都救不回你,我这个无能的废物又该怎么办?
阳逸安忽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对啊,天道,天道……”
既然有天道能创造生命,那就没理由,没有天道能救回来仅仅一个人。
像是抓到了唯一的希望,阳逸安绝望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光芒。
他未注意到的是,【破天】的光芒,也随之消逝。它又变回了一把普通的长剑,静静地躺在泥泞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