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戍接二连三的话语都在指向一个目的：让楚天河投降。
很无耻，是他设计杀死了楚天河族人，现在却要楚天河为自己效力。
看起来也很愚蠢，因为二人之间似乎当铸剑人的作为之后，便没了妥协空间。
可赵戍不那么觉得，更不觉得楚天河不会妥协，也从不觉得绝望的楚天河会寻短见。
因为【破天】，铸剑人的遗愿，不会让他放弃希望的。
而人只要有希望，就会活着，哪怕是行尸走肉般活着也会去寻找那一点光亮。
赵戍相信，楚天河会投降的。然后在自己的安排下，他会重新拥有朋友，重新拥有家室，并被秦国牢牢栓住。
赵戍的左手微微抬起，身旁上千匹战马便踏着铁蹄，蓄势待发。
但他的手暂未放下，只是接着开口说：“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最后问你一遍，是否投降。先前我的许诺，依然奏效。”
楚天河遥遥的看着他，沉默了。但破天依旧在他的手中紧握，上千里内的法力狂涌着，掀起一阵又一阵狂风。
化外之法，正在楚天河身上全力运转。
赵戍顿时有些错愕，他看着楚天河的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瞳布满了血丝，身上的肌肉紧绷，几乎要被外来的法力撕碎。
直到这时，赵戍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想错了。
“你还打算再打吗？！就算打赢我，那个女人也活不了，逃不掉！只有你投降，才能保全她！这点道理，你想不明白吗？！”
赵戍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特级的感知力已经明确的告诉他，楚天河已经越来越逼近死亡。
被外来法力肆虐撕裂到那种程度的躯体，哪怕是复活法术，都恐怕不会有用。
“不可能的……”
楚天河声音沙哑的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投降是最好的办法。赵戍不会威胁楚昕，负隅顽抗，她才更可能死。
楚天河也从不想死，【破天】的力量之下，他也从未放弃希望。
可对他而言，投降，活着，才是最深的绝望。
幼时，族中长辈战死，家族举族迁徙却落个十死九伤，父母双双殒命，自己沦为孤儿。
十年，整整十年，楚天河都在战争的阴影下活着。父母惨死的模样萦绕梦中，自己一个孩童却作为工具奔袭各个战场。
楚天河太怕了，太怕战场了，太怕战争了。
怕到，宁死，也绝不愿意再回到那种地狱。
他不想再在冰冷尸骸下苟活，不想再被亲友的冤魂缠绕。
反抗会害死楚昕？投降才是正解？
哈哈……
楚天河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戍。
“你不懂的，被卷入战争之中，才是真正的绝路，绝对的死路……”
天边不知何时已被乌云覆盖，那昏黑的天际，正闪着无数的光点。
赵戍抬起头，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那是楚天河能做到的。
一颗，两颗……上千颗星星，正在天边闪烁。
“给我追！把那两个人活捉回来！”
赵戍忽然怒吼着，心底也不再犹豫。他要用活着的楚昕，逼楚天河投降。
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赵戍也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得令的瞬间，咆哮着的骑兵虚影便立刻策马转向，轰鸣着狂奔起来。
“别走……”
楚天河的残躯却是缓缓升起，十余颗闪耀的星星在空中轰然坠落，径直砸向了骑兵的虚影。
方才开始奔袭的骑兵们，瞬间遭到重创。高大的骑兵虚影顿时消失的半截身子，剧烈的爆炸笼罩在整个军阵之上。震的铁骑们脑门直颤，一时不少人抬起了头。
一抬头，他们便发现，又有几十颗星星正在高速坠落。直到那流星靠近之时，他们才忽然发现：那几十颗闪耀的星星，居然是无数把威势恐怖的长剑。
“继续追！”
赵戍爆喝一声，长枪横扫挥出便是一阵罡风席卷苍穹。几十把飞剑瞬间被震的粉碎，在云端掀起片连串的爆炸声。
军阵之上的虚影方才得以再度凝结，咆哮着的铁骑便再度飞速的奔向远方，瞬间便逃离了二人的战场。
楚天河依旧看着赵戍，没有理会离开的骑兵们，他们的速度，已经追不上快要离开梦境边界的楚昕了。
于是他扭头接着面对赵戍，咳出一口瘀血，左手的食指摁在了破天剑刃的末端。
“你疯了吗？在这里挡住我又有什么用？你会死！没有你，那个女人也活不了？”
赵戍的情绪终于开始失控，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楚天河。
楚天河却没有回话，表情如死般平静。他静静的回问：“那难道，卷入战争之后，我们就能活吗？”
赵戍忽然沉默了，他想说能，一时却找不到任何能证明的理由。他想讲，只要天下一统，都会好起来的。
但……
作为工具的楚天河，和与之同行的楚昕，会有一个好结局吗？
【破天】给了楚天河希望，可他的希望，从不是生，是逃，逃离了可怕的战火，逃离那恐怖的梦魇。
当初，他愿意用自己的死，换来楚昕逃离的可能。
如今，他依旧要这么做。哪怕自己都只是【幻梦】的造物，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楚天河也要做。
他只有这条路，从来只有，这条死路。
就像他眼前的赵戍，这个男人，哪怕再可恨，但他又有什么路可走呢？
“来吧……来吧……”
楚天河轻笑起来，惨白的脸上挂着的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赵戍。
当初，他只有恨，对赵戍的满腔憎恨。可现在，楚天河却笑了，无奈的笑了。
他左手的指尖划过破天，金色的光芒便从剑上飞入云端，汇聚在天边都无数星光之中。
那是楚天河最后一招了，用化外之法，以自身为媒介无止境的滥用自然法力施展的最后一个法术。
复现无数的剑，无数那个“恩师”寄托了无数念想的剑。
像是无数颗星星挂在银河之上，然后一颗颗坠落的绝景。
天河啊……天河……星落……
真是可悲啊……
楚天河心底感慨着，却丝毫没有停止施法的迹象。
那就坠落吧，那就用我的死，去换她的生吧。
楚天河的眼神死寂，口中喃喃着：“此刻……天河……”
上百颗星星在闪烁着，凝实着，化为了一道又一道的剑雨，轰然坠落。
“星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