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河缓缓的睁开双眼，露出一双瑰丽的莲花瞳。他看向面前的男人，沉默的久久难以开口。
那人身姿挺拔，亦是沉默不言，无数话语堵在的喉头。
“赵戍司命此行征讨【智慧】，还请保重。”
沉默了良久，还是剑仙率先开口。
赵戍望着他，望着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表情，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他想了想，最后只得感叹了一句。
“你躲了那么久，为什么最后，还是要随军北上？”
剑仙默然，只是淡淡的道：“就是因为躲不掉，我才要去。”
楚天河一生想要逃离战争，他想躲避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可最后，还是要主动迎难而上。
赵戍一生好战，他曾以为，只有铁与血，才能造就自己想要的和平。
可一场惨败之后，勇敢到疯狂的灵魂变的怯懦，远远的躲避着狼烟。
时间一转，二人的立场悄然变换。
楚天河成了大汉的剑，南征北战杀伐无数。因为他曾经的逃，什么都没带来。
赵戍成了监天司的司命，讨伐魔兽，再也不敢参与战火之中。因为他曾经的抗争，只带来一片狼藉。
“你不恨我吗？”
赵戍缓缓的抬起头，望向那张没有丝毫变化的脸庞，眼神里写满了挣扎。
破咸阳之时，剑仙曾有机会杀了自己也有机会杀了司马昔。可他没动手，也没想过动手。
为什么？
杀人偿命，自古如是。
赵戍觉得自己的罪行当死，只是无人审判。唯一有能力，有理由的楚天河，却没有动手。
楚天河也看着他，反问了一句：“那我，应该向你寻仇吗？”
赵戍很想说应该，却难以开口。
楚天河低着头，想些着什么。他太想报仇了，他太恨他们二人了，太恨当初的秦军了。
所以最初，他随军攻入咸阳，只是为了报仇。
当那具被赵戍掩埋的残躯从土里爬出来时，他想的只有报仇。
直到他的记忆逐渐复苏，灵魂逐渐完整。虽然无法放下，也从未放下，但还是学会了思考。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如此？
剑仙恨铸剑人，恨司马昔，更恨眼前的赵戍。
可偏偏，救了自己的是那位铸剑人。可偏偏，那二位要抗争的，却是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列国纷争。
怎么办呢？怎么做呢？
楚天河不知道，剑仙不明白。他唯一明白的，只有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那儿时的梦魇躲不开，就只能去面对。去了解，去思考，然后去找到一条可行的路。
他成功了，路选对了。
自秦第一次统一后，大汉成功在四百年间彻底将天下一统铭刻进民族的骨血。
可时代会变，世界会变。
剑仙的心里感慨着，眼前的赵戍，模样也变的模糊不清，心中无限的悲凉。
待到再度睁开眼，剑仙的那双莲花瞳，便望见的房间的天花板。
“梦啊……梦啊，真像一场梦啊……咳咳咳……”
剑仙感慨着，从床上爬起来。他的呼吸无比微弱，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喉咙不停的咳嗽着。
剑仙很强，但也有代价。
他强大的根基之一便是化外之法，改进过的化外之法。
自复生之后，名为楚天河的死尸实力并没有太多提升，更多的经验的积累。
剑仙已经可以将那搏命的死斗之法，化外任何一场战斗的手段。虽然有限，但足够强，副作用也有所减弱。
进而导致的结果，便是剑仙的身体，经常处于虚弱的状态，仅在乱世之时。
剑仙一动，仅仅只是坐在床上，身体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他用法术治疗过，问题不是很大，至少暂时死不了。
剑仙就坐在那里，心里的思绪交织着，四百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赵戍样貌，似乎还在昨日。大汉数百年的强盛太平，犹在昨日。
战争的阴霾又来了，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又来了。
与往日不同，与那两次不同。当初，他还可以找到一个效忠的对象，一条完全正确的道路。
而如今，他依旧为自己的愿景奔波，却难以找到一条明路。
以前，他所憎恶的是分裂。
可现在呢？
战争的根源已经变了，变成了某个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东西。
王朝不是在外被摧毁的，政治的分裂只是结果，而非原因。
一个统一的王朝本该作为人民和平的倚仗，但不知何时起，它居然成了它子民的敌人。
怎么办？
剑仙不知道，他问过司马昔，是要镇压那些叛贼，还是与他们随行？
可她说，她也不知道。二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这破烂的世界修修补补。
剑仙答应了，也这么做了。
他拉回一个黄巾军的孩子，会有用吗？被压迫着的人，会忍耐到什么时候？
他劝退了东海的妖裔，但那会有用吗？被盘剥利用的妖族，又会在何时举起叛旗？
他还找过亘古不变的【构筑】，让他修补世界的残伤。
可这……会有用吗？
好像怎么做都是对的，又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强大的力量没有给剑仙以战胜困难的自信，他可以战胜任何一个敌人，平定任何一场灾厄。
可当面对这个世界时，剑仙，又什么都办不到。
自己的力量，【破天】的伟力，它们带来只有深深的无力，和一阵又一阵的叹息。
楚天河不知道，剑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
修修补补或许挽救不了王朝的衰亡，可他，也没有其他的手段。
就像当初一样，躲是死路一条。战，又是尸骨无存。
剑仙忍着身体的疼痛，从床上站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破天剑鞘上的余灰。
不管怎样，先走吧，先往前走吧。能做的我都做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至于结果……
他离开客栈，远眺着天边。
“只有天知道了……”
剑仙轻喃了一句，身影便破空而去。
自己还有事要做，自己还没有时间休息。【追凶】已经探知到了威胁，自己必须要去处理。
那是赵戍的遗物，寄托着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希望。
【破天】是希望之剑，是抗争之剑。
他得回去，回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