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那间宅子曾经是有人居住的,但由于某种原因,原先的主人遗弃了那里,甚至离开得都很仓促,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连贵重物品都没有带走。
有人说,那里曾举办过一场葬礼。死者是还没有娶过门的三少奶奶,当灯笼高挂,广发喜帖那天,红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白事。棺材被运走后,老爷仍坚持住在那里,为他还未过门的娘子守灵。
那之后院子里就频发怪事,起初只是偶尔丢几样物件,老爷并不在意。但后来家里的看门犬大半夜总会莫名狂叫,出门查看时,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却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背后偷盯着,关上门狗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时发出呜咽的低吼。过了几天,半夜再也没了狗叫声,直到鸡鸣三遍,下人打开大门,这才发现狗的尸体已经变凉很久了。老爷就这么心惊胆战地住了一段时间,期间怪事从未间断,最诡异的莫过于有一天,一个家仆突然倒地不起,眼睛布满血丝,神志不清,嘴里说着看到三少奶奶回来了之类的胡话,然后就高烧不退,直至埋入土中。
这件事越传越邪乎,举行葬礼时门上的红联老爷舍不得撕下,只能在上面覆盖惨白的布条。随着纸钱一把把撒下,老爷的行为也变得越来越难以解释。三少奶奶平时最喜梅花,老爷像是着魔般披着白麻不肯取下,就这样不停地在一张张泛着血色的红纸片上写着“梅”这个字,最后连他的性情也受此影响,变得喜怒无常。他书写的时候那眼神似水般柔情,但凡是有人打扰到他,他立马就会暴跳如雷,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所有的亲人都受不了这毛骨悚然的氛围,纷纷选择搬走,只剩老爷一个人还留在孤宅。
一天平静的夜里,老爷死了。第二天有人发现时,他的尸体像是被压扁一般倒在院子里那棵盛开的梅树旁。尸体旁边散落着无数写有“梅”字的红纸,每张纸上都像是浸透了鲜血,散发出阵阵腥味。
传言说,每当夜幕降临,院子里总能听到低沉的哭泣声和诡异的低语。邻居们说那是三少奶奶的幽魂在作祟,那些曾经试图靠近宅子的人,无一例外地都经历了噩梦般的夜晚,梦中看到有个白衣女子在院中哭泣,目光哀怨而凄凉。
如今,还未取下的灯笼早就落灰,蜡烛已经烧尽,只剩堂前那两个空荡荡的太师椅正对着大门,仿佛正在看着那天(That day)葬礼时挂上的白布条下隐隐露出的红联。在夜深人静之时,偶尔会有轻微的椅子移动的声音传出。
“那之后这间宅子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禁地,自此再没人敢踏入。”
海问香强忍着冷汗听完这个故事,但看净晴的脸色,她似乎并不害怕这些,神女可能接触过比这更恐怖的事吧。
我掸掸衣袖起身,收起折扇,迎面传来天宗的声音,看来他已经打理完毕“行了,文曲星,别吓唬她们了。别信他的海问香,我们要去的别墅跟那间宅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生本就是说书人,自幼偏爱志异怪谈,就挑选符合时宜的讲了。”他白了我一眼,率先打开门,即使海问香表现得很抗拒,可还是被净晴软磨硬泡地拉走了。
“赶紧,要不然到灯灵都晚上了。”
我们此行是要去探寻那栋别墅闹鬼的真相,村雨被检察机关传唤走,克拉徳又似乎有什么急事,所以这趟只有五个人参与。
层叠的树冠上映着狮鹫的影子,阳光洒下,在空中飞行时偶尔会与金黄的云层擦肩而过,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触手可及。远处的天边一片湛蓝,穿行于林海与云海之中,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沉浸在这唯美的画卷时,我们终于看到那一片植被稀疏的地带。远远望去,那里就如同青碧玛瑙中的一圈巧色花纹,往开荡漾、起伏,最终又渐变着与浩瀚的林海交汇。
在驿站将狮鹫停好,剩下的路程只能靠步行了。当我们来到这座毫无生气的别墅时,已经临近傍晚。春天应该黑的会比较慢,但很不巧的,刚才空中落下了雨点,天色很快就黯淡了下来。这时不知从哪窜出了一只猫,黑暗中猫眼睛处浮动的绿光看上去竟有些诡异。它似乎并不害怕我们,叫了几声后就径直进入到别墅中。
突然感到一股瘆人的目光,刚刚在视野的边缘,我仿佛看见二楼的窗子里有个影子快速闪过。可当抬头将眼睛聚焦在那里时,一切又如同刚开始那般死寂。
“怎么了,那有什么东西么?”净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摇摇头,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了。
正当我们准备进入时,侧面的树丛中又传来了窸窣的声响。这点动静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不禁皱起眉头,紧张地盯着树丛。声音越来越近,我缓缓聚集出玛娜,直到看清来者的面容,心中紧绷的弦才稍稍放松。来者是一位看上去有些跌跌撞撞的女性,她穿出树丛时还险些绊倒。我急忙走近将她扶起,看她这么狼狈的样子,我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紧张过度了。
向我道谢后她露出满脸的喜悦“你们也是来这躲雨的么,太好了,我还在纠结一个人到底要不要来呢。”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看她起初那害怕的神情,她应该也知道这里闹鬼的事吧。
她看着我们,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然后她就提出与我们结伴而行的请求。“你们能带上我么?”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让我有些不忍心拒绝。
“当然,欢迎。”我微笑着回答道“小生唤作墨魇砚,字砚竹,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她微微一笑,眼中绽放出活泼的色彩,“希维尔(Shville),叫我希拉(Sheila)就可以啦。”她的笑容让人感到温暖和舒适,我不禁对她产生了一丝好感。
看着她的笑靥,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好感究竟从何而起。她的身影与记忆中某个女孩相互重叠,往昔的时光在那一瞬闪过,可冰凉的雨水再次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望着她的身影,这种怀念的感觉,深藏的苦涩再次被挖出,将我的内心洞穿,暴露在空气中任由风雨鞭策。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嗯,我们进去吧。”
这是一栋两层的别墅,别墅的楼顶是一个露天阳台,可以通过外面的扶梯直达。主楼的不远处是一座瞭望塔。走进别墅,里面是双层结构。我们点燃蜡烛后,透过摇曳的烛光可以看到第一层有两个房间,第二层有四个房间。在大厅中央靠后的位置有一条分岔楼梯,一边通向二楼的一号房,另一边通向二楼的四号房。结构并不复杂,但里面的陈腐气息总使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当我们一间间地搜查时,雨下得越来越大,甚至窗外有时都会传来闪电的刺目光芒,随后雷声就会轰隆隆地炸开。经过一番探索,二楼走廊最边上的一号房是餐厅,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可令人费解的是走廊尽头的四号房也被设置成了餐厅,而且布局与一号房如出一辙,就像是被刻意设置成对称的样子;三号房是储物室,里面都是些上了年代的东西,给人的印象很杂乱。值钱的东西还有很多,看起来不像是进贼。按理来说这么有收藏价值的东西不会这样随意摆放,应该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这三间房乍一看似乎没什么特别,细想时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难以言表,就像是独自行走在郊外的夜里,明明知道背后不可能有人,但就是会止不住往那方面想。
剩下的二号房被上了锁,正当我们准备强行破坏时,一楼门口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那个房间是禁止打开的。”
顺着栏杆向下望去,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戴着兜帽的男子。他将雨伞收起放好,举起提灯“我是这片地区的守夜人,听说这栋别墅被拍卖出去了,你们就是那群不要命的家伙吧。”
进入屋内,他似乎也是来这躲雨的。他的脸藏匿于阴影之中,但听声音他的年纪似乎并不是很大。
“能告诉我们那里为什么不准进去么?”
他向上指了指,摇摇头“这是天机,说了会遭报应的。那间曾经也是储物室,放着一面镜子。这房子现在既然属于你们,你们要是想打开的话,我也无权干涉。但是呢,要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可就不要怨我了啊,我可是提醒过你们的。我劝你们还是等雨停了就赶紧离开吧,趁早卖掉这里,对你们有好处。”
“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希拉打起了退堂鼓,可回去与否还是要听从天宗的判断。当看向天宗时,他的眼神毫无波动,全然看不出对未知的恐惧,如同没有泛起风的湖面,平静而又深邃。
“故弄玄虚,玄,打开看看,我倒是要瞧瞧一面镜子有什么好藏的。”天宗的话音一落,守夜人长叹了一口气,也跟着上了楼,楼梯传来他沉重的脚步声,提灯微弱的光芒离我们越来越近。
起初辰黎是愿意破坏门锁的,但听了守夜人的一番话,他现在竟也表现得有些抗拒,直到天宗为他吟唱好屏障,他才最终同意。
“炁——”
紫色的玛娜逐渐在他指尖汇聚,当暗影完全附上他的双手时,他顺势用利爪划开了生锈的铜锁。
随着“嘎吱”一声,门被缓缓推开。门开的瞬间,一阵冷风从屋内猛地灌了出来,吹得人浑身发颤。原本明亮的蜡烛在风中剧烈摇曳,火焰瞬间熄灭,屋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大量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中,一股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感到恶心和不适。屋内的黑暗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一张巨口,将进到屋内的人整个吞入。
当辰黎再次把蜡烛点燃,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跳动,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区域。然而,就在这时,一张脸突然浮现在他的面前,吓得他连连后退。
我们随即进入屋内,天宗打趣地说:“连自己的倒影都能被吓到,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接着,他走到那面镜子前,但与其说是镜子,更像是一大扇玻璃。镜子后面是一个衣柜,那镜子由衣柜支撑着正对房门摆放。天宗伸手在镜面上轻轻一拭,疑惑地说道:“不觉得奇怪么,这面镜子上竟然没有积灰。”
这时,从衣柜后面窜出了一只猫,好像是之前进去的那只,它眼睛处冒出的绿色荧光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守夜人大声呵斥地将猫赶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似乎仍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守夜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唉,你们随意吧。当我没来过,我去瞭望塔躲会。”
就在守夜人准备转身下楼之际,地板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他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天宗俯身将它捡起,透过烛光我看到那是个黑色的指环。天宗叫住他:“这是你的么?”
他拿过指环重新戴好,露出感激的样子“谢谢,这个要是掉了就伤脑筋了。”他不打算久留,说完便咚咚地下了楼,提灯的光芒渐渐远去,只剩微弱的烛火还在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我注意到天宗的神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但不是恐惧,而是在思考的样子。他将辰黎手中的蜡烛递给希拉,她是最害怕的那一个“再去楼下看一圈吧,这面镜子也没啥特别的,装神弄鬼,要是没发现什么收拾好就可以搬过来了。”
天宗和辰黎的夜视能力很好,他们两个去了左边的一号房。由于身后跟着的全是女性,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在最前面。推开二号房门,这里的天花板上对应的是楼上的四号房。这是间卧室,里面的摆设给人很奇怪的感觉。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床品是暗红色的,上面绘有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术式的符文。
床头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其上画有漫山遍野的彼岸花,背景是一条黑色的河流。那条河流仿佛无尽的深渊,在这流动的黑色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扭曲的身影,它们似乎在痛苦地挣扎着,发出阵阵诡异的哀嚎,与河岸边鲜艳的彼岸花形成巨大的反差。走进细看时,我注意到那幅画右下角的署名是六道,后面还有什么没写完的样子,但被粗暴地涂掉了。
房间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个衣柜,衣柜的门半掩着,像是有什么人才使用过。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打开衣柜的门,里面的景象让我不寒而栗。里面放着一把巨大的镰刀,那把镰刀上下两头都有锋利并且修长的刀刃,一旁的希拉在看到这把镰刀后变得异常紧张,手中的蜡烛险些掉落。而海问香却想把镰刀拿出来近距离看看,但碍于太过沉重,尝试无果后只得作罢。
突然,一声炸雷响起,紧接着瞭望塔那里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我慌张地走出房间,看来天宗他们也听到了。我们急忙赶到瞭望塔,顺着梯子爬到塔顶时,守夜人已经倒下,周围满是血迹。
将手伸去他的脖颈,已经感受不到脉搏“还是来晚一步,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