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神祈——这就是你术式的名字。身为神女,不要忘了,要时刻遵循神的旨意,为人们带去笑容啊。”披上千早,在那个神社中还有樱花飘落的季节,伴随着神楽铃清脆的铃音,神官如是对我说到。
昨晚我为此行占卜过,求到的是吉签,可现实却与之大相径庭,守夜人在我们打开那扇二号房门后,莫名地死掉了。我强忍着恶心环视四周,他全身上下布满致命的刀伤,几乎看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肤。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一瞬间毙命,所以守夜人只发出了一声惨叫,并且凶手在他死后还在凌迟着尸体。
守夜人此前一直在来回踱步,塔上留下的的泥脚印杂乱无章,碍于这点,我们分辨不出凶手是否也留下了脚印。
稍微好点后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的场景“会不会与那把镰刀有关?”
天宗敏锐地察觉到我的低语“镰刀?净晴,能说的再详细点么?”结合现在的情况,那把镰刀说不定就是凶手藏在那里的。
“我们检查的那间房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除了镰刀,还有一个术式留下的符文。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检察就出状况了。要再回去一趟么?”
天宗的眼神中终于看不到以往的那种慵懒,难得的对一件事提起兴致,但剩下的人就没有他那样的魄力了。
“还要回去?!”希拉和海问香一同发出惊呼,对啊,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感到恐惧才对。我记得我从小就很胆小,但好像死过一次后我就不会感到恐惧了。遗忘了太多东西,已经想不起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欢故作坚强的样子。
“你们想走了么?那回去的路上请记得注意安全。”
我并不觉得害怕是什么丢人的事,所以对他们递去了一缕微笑。明明独处的时候还是个爱哭鬼,抚过头发上的绳结,我跟着天宗一起爬下了瞭望塔。“喂,你们想走就走吧,我和净晴去。”天宗顺着塔顶的方向“只不过提醒你们一句,现在走夜路可能更危险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后玄立马就从塔顶跳了下来。“想了一下,只留你们两个辅助职业在这也不太安全,我还是来保护你们吧。”他说这话是怎么装作这么正义凛然并且忍住没笑的?
在我们抵达一楼的二号房时,大门口也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还是很不安,但他们还是跟了上来。天宗的嘴角勾起一丝浮动,他刚才的话生效了,只要有一个人动摇,其余的人也会跟着被煽动。
拉开衣柜门,我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的镰刀在刚刚去瞭望塔那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凭空消失,在眼皮底下不见了踪影。
被什么人拿走了。
“香香,你之前是不是摸过那把镰刀?”
海问香一脸无辜,连忙摇头“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摸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跟我没关系啊!”她误解了我的意思,脸红地向我辩解“希拉,刚刚你在我后面出来,你可以证明我没有拿吧?”
“咦,我么…?嗯,我跟着你们出来的时候那个东西还放在衣柜里…”
我看向希拉,她说话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心虚,难道她也知道些什么?天宗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点,可他并没有打断,我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
“想什么呢,我只是在理清顺序,当然不会怀疑你了。凶手杀害守夜人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引我们出去,好拿走那把镰刀。”
“既然如此,凶手为何还要费时间凌迟尸体?”砚竹的一番话又令我陷入思考,气氛凝固了片刻,天宗忽然向着希拉不经意地一问“你怎么看?”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弱弱地回答道“也许凶手不止一人?”
希拉的见解使我醍醐灌顶,对啊,如果凶手有两个人的话,这样时间上就宽裕多了。只要等我们被引出后,另一人就可以立即将镰刀带走。
在问完希拉后,天宗就没有继续参与讨论,而是在一旁独自研究起了床上的符文。
“这个术式不觉得和克拉徳的有点像么?”
走进观察,之前我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衣柜那边,床上我还没有细看。“看来别墅里除我们之外确实有其他客人,床上的符文是不久前才画上去的。他们应该是在编写新术式,而且这个术式与克拉徳的同源。”
术式由符文组成,编写术式实际上就是排列符文的过程。在众多的符文中,需要将可能的组合全部排列出来,最外圈的符文为术式提供能源,可以根据所需种类为术式注入相应的玛娜;中间一圈设计术式的功能,这是术式的核心部分;内圈则相当于一把锁,控制术式的开关,并且确保术式在任何场景下都能正常运行。三圈符文缺一不可,床上的符文已经完成了内外两圈的编写,中间一圈也只剩收尾工作了。
这些符文的最外圈与小克魔导书中暗红色的部分的确有几分相似。
我记得小克之前还说过,那本魔导书中的玛娜,来源于冥界。
天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很急促,像是在奔跑,我刚反应过来,天宗他就已经迅速冲到门口,厉声喊道:“站住!”,然后就向大厅的楼梯跑去。
跟在他背后向外望时,有一瞬我也看到了,有什么人迅速闪入了二楼的一号房,速度很快,我只捕捉到了一道黑影。
赶到一号房的时候门已经被推开,为吊灯点上照明术式,昏暗的光线布满了整个餐厅,里面的陈设看上去并没有发生改变,依旧是落满灰尘的餐桌、几张腐朽的椅子,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窗子上的锁没有被破坏,明明门被谁推开了,在这么点的时间他是如何逃掉的?
“不对,不是这!”天宗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向旁边的二号房。
那面镜子。
“也不在了…”
走廊的另一边这时又响起了脚步声,借助光源一看,原来是希拉用另一边的楼梯来到了四号房的门口。
“你们为什么都在那边,听声音刚才明明是头顶上有人啊?”
说完她便打开了四号房门,然后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甚至连神色也变得苍白。
此前与一号房别无二致的四号房里,惨白的墙壁上突兀地浮现出一行文字。那是由凝固的血液刻画而成,字体异常扭曲,只能勉强看懂,就像是有什么糊状生物在墙上阴暗地爬行所致,莫名感到一阵恶心,然后就是止不住的寒意。
“破除封印的无知之人啊,无人能够生还。”
希拉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安抚好她的情绪后,似乎已经做好决定,她开始向砚竹道别“谢谢你们当初能带上我,但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待下去了,淋雨总比丢掉性命好,是吧…你们也赶紧走吧。”
她转身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尽管她的步伐因为颤抖而有些摇晃,但门外她的背影还是在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淅淅沥沥的夜色中。趁其他人的注意都放在希拉身上时,我悄声将疑问告诉了天宗“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你觉得她是不是帮凶?”
他也盯着希拉远去的方向,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央,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悄悄对我说到“还有一些疑点,现在就妄加揣测别人可不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她自始至终没和那个守夜人搭过话,但他们之前就认识。”
见我一头雾水,他脸上还是一副慵懒,懒得解释的模样,可还是稍微点拨了一下。“守夜人离开前掉了一样东西你还有印象么?”
好像是个指环,我点点头。
“那你觉得我之后为什么要将蜡烛递给希拉?”
难道不是因为她很害怕么?天宗笑而不语,看他表情答案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我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守夜人收过指环后将它重新戴在左手的食指上,那样的指环好像在拇指与中指上也有出现,之后守夜人就转身离开了。然后天宗就将辰黎手中的蜡烛递给希拉,我们也随之下了楼,去检查楼下剩余的两间房间,直到传来了守夜人的惨叫声。
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细节被我忽略了。
希拉接过蜡烛的那只手上,拇指、食指、中指也戴着与守夜人同样的指环!
看到我有所反应后他那无聊的表情才有所缓解,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还原得差不多了,还剩最后几个碎片。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的话语仿佛带有光芒一般,总是拥有令人安心的力量。有了天宗的表态,沉闷的心里顿时就轻松了许多,“只是这下应该拦不住了。”
随着希拉的退出,其他人的神情开始变得忧心忡忡,他指的应该是不能继续强行把他们留在这里了吧。
这时天宗突然提高了音量,对着所有人说道“我和净晴继续留在这调查,其余的人就先回去吧,记得跟好队,别落单了。”之后他看着玄的方向,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玄,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就眼下而言,与其让他们在这里白白的被恐惧笼罩,不如让他们打道回府,我也赞同天宗的做法。
在其他人纷纷离开的时候,天宗让我返回四号房,去看看除了多出来的一行字还有没有其他异样,而他则把玄拉到一边悄悄交代事宜,那神态简直像是怕被谁听到一样。
究竟是什么大事要这么秘密地交代,连我都要打发走?正思索间我又来到了二楼的四号房门口,点上照明术式,之前因为希拉离队的原因没有进去查看,现在再次站到这里时,仍然会感到一股寒意,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明显了。
踏入房门,如果忽略掉墙上那瘆人的文字,其余的布置倒是和一号房相差无几,但仔细看去又会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人来过的痕迹,这是一号房所不具有的。
之前在一楼的二号房时听声音确实是头顶上有人在奔跑,可我看到的黑影明明是进入了一号房门,这两间房隔着这么长的走廊,凶手是怎么做到同时在两个房间制造出动静,又是怎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还有一点我觉得奇怪的地方,那么胆小的希拉为什么会独自前去查看四号房?
窗户边又有闪电划过,突如其来的亮光将影子拉得斜长,且趋于扭曲,时隐时现。在人影的尽头,我留意到了房间角落酒柜的影子,那原本应是方形的影子,不知为何其边角竟出现了弧度。
酒柜后面似乎藏着什么。
检查了一号房过后,我习惯性地认为这里的酒柜也应空无一物。可事实并非如此,那后面隐藏着的,应该就是这栋别墅闹鬼的真相。
我来到酒柜后查看,不出所料,那后面藏着一个被揉成一团,像布一样的东西。
“找到什么了么?”背后传来天宗的声音,他和玄交代完事情后立马就上来了,只是这突然的动静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天宗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没想到你这么专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壁纸吧。”
他来到我身边半蹲着后,我将它稍稍铺开,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确实是一张白色的壁纸。也就是说,墙上的文字其实早就已经写上去了,我们先前看到的洁白的墙壁,不过是一张壁纸而已。
凡之所见,可能会被刻意蒙上一层虚妄的面纱。而现在,那层面纱在逐步瓦解,真相正一点点向我们靠近。闹鬼只是人为的案件,剩下的就是找出杀害守夜人的凶手了。
就在我们准备走出房间之际,闪着亮光的窗外,视角的边缘,别墅的稍远处,我瞥见了那副骇人的景象。
我赶忙来到窗边,反复确认,不祥的事情还是在放松警惕后悄然降临。在窗外,我看到了希拉那张毫无生气,惨白的脸庞。没想到现在竟然连希拉也遇害了。她静静地倒在树下,一动不动,不知是否还有气息,必须要赶去救她。
我快步跑出别墅,不知为何天宗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来,而是在思索片刻后才选择跟上。外面的大雨没有减小的趋势,路上布满泥泞,当我来到希拉这里时身上已经沉重不堪。
她的身体如同秋风般冰凉,全然没有了生命迹象。猩红色的胸口仿佛被一只凶猛的野兽撕裂,血肉模糊得让人不忍直视。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像是被强酸侵蚀过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溶解状态,衣服与身体紧紧地粘连在一起,仿佛它们已经融为一体。那伤口周围的组织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破碎的肉块和衣物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我甚至不敢去触碰那具遗体,生怕自己的手指会陷入那滩血肉之中。
为什么凶手要这么残忍?明明刚才还这么活泼的女孩,现在却以这样凄惨的死状倒在我面前。刚才的自信瞬间烟消云散,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听守夜人的劝告,不去打开那扇二号房门,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我强忍住哭泣的念头,无助地转过头,看向天宗。
他还是很冷静,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也许那双眼睛真得可以藏住任何心事吧。
他只是俯下身去轻言了一句:
“回去吧,净晴。”
那希拉怎么办?可还没等我开口,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竟然被他强行拉走了。而且他走的方向,是通向灯灵的大路。
看他的神色好像很急迫的样子,难道凶手就在附近?
“抱歉净晴,我现在也没把握和你细说,因为这只是我的推理,如果思路正确的话我会给你解释的。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判断,现在该回去检验一下了。”
随着希拉消失在视野中,不知不觉间我又被拉回了林间小路。
当从灌木丛中走出时,我才意识到他说的回去原来是指的回到别墅。那为什么要费劲绕一圈呢,就像是在躲着谁一样。天宗的眉头这时竟罕见地皱了起来,估计现在问他也只会打断他的思绪吧。
怀揣着满心的疑问,我与他一同迈了大门。走到中央楼梯时,地上一小片反射着烛光的光点,突兀地闯入了我的视野之中,可明明之前地上还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走进,仔细端详,看起来是一小片玻璃的样子。
“可以给我看一下么?”
我将碎片轻轻递给了天宗,这似乎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平时他不会对这种无聊的事物感兴趣。
“呵,果然露出破绽了。如果刚才不快点回来的话,这里应该就被清理干净了吧。”
他手持碎片向我展示着,当蜡烛置于镜面之后时,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后的烛光。然而,当我手持蜡烛时,镜面上却浅浅地浮现出我的面庞。
单透镜。
突然理解到天宗的意图,我想通凶手的手法了。他刚才这么着急回来,就是猜到凶手会趁我们出去的时间,清理从二号房偷出来的这面单透镜。但由于回来得很突然,所以凶手才会匆忙之中,疏忽掉还有一片没清理干净吧。
“还差最后一步,他应该已经查完了吧。”说完,天宗看向窗外,接着就有一个漆黑的影子迅速从窗台闪过。
在那片暗影中,似乎有着熟悉的玛娜在流动。那是玄的术式,墨影。
片刻后玄从角落的阴暗处走出“我去灯灵查过了,这片地区根本没设什么所谓的守夜人。而且和你猜的一样,瞭望塔上那具尸体也消失了。”
天宗皱起来的眉头这时终于舒缓开来“干得不错。你这遁入影子的能力倒挺方便的,朽还真是写了个不错的术式啊。”
玄饶有兴致地看向天宗“你认识朽么?”
“有过几面之缘,回去再和你细讲。”然后天宗将头转向我这边“净晴,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一会的解释环节就交给你喽。”
我还一头雾水,他的请求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可我只能猜到大概,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啊?”
“没事,你尽管大胆地说,我会在一旁补充。至于凶手,他一会自己会现身的,到时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天宗是那种不会直接将答案说出来的人,或者说,是不想直接说出答案,因为他觉得这样太无聊了。他做的更多的是从旁点拨,我清楚他的为人,也愿意相信他。他朝我露出鼓励的一笑,随后走到我身边,在我头上轻轻鼓捣了一下。
“你的发卡歪了一点,我帮你调整好了。这是玄之前送给你的吧,很好看。”
脸颊升起一丝燥热,我偷瞄向玄,他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那当然,我的眼光加上净晴的底子,想不好看都难。”
我不禁咧起一丝微笑,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心底洋溢而出的温暖。我突然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那句话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我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是从何时起,我习惯了佯装坚强的模样呢?如今,我能够笃定地回答,那改变我命运轨迹的瞬间,正是他们向我伸出手的,那个温暖的午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