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吼,完蛋。
刺客小姐苦恼地翻着随身的斜挎包。
若是没有那个东西,她的一切,比如说她的礼仪与态度——
还有她可能拥有的假期,将来与自由——
乃至于她那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
甚至是她纯净而高洁的灵魂都有被毁坏的可能性了。
所以:
“老娘的辞职信呢?哪去了?”
刺客小姐骂骂咧咧。
······
她姓傅,名字是寒兮,她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儿,只知道大姐头又当妈又当姐地把她养大,现在又是她的上司。
至于这个姓嘛。
“因为很帅,所以你姓这个。”
大姐头如是说。
这个姓定然是她的一点小私好嘛,但在她一双粉拳的胁迫下,傅寒兮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那就接受呗。
这个姓的确比较少见,而且确实很帅。
外加大姐头说除了东边儿那大洲也没多少像她这样头发乌黑的姑娘哩。
如此,她就拥有了一个带着东方意味的姓氏。
寒兮这个名也没来头。
因大姐头说捡到她那年大雪纷飞寒得要命。
她觉得应当纪念这个日子,便倾尽肚里为数不多的东方墨水才起了这个名字。
大姐头的脑子很好使,只是单纯不了解东方的文化罢。
彳亍。
名字嘛,除了好听就是好记呗。
“傅寒兮”都做到了。
她是刺客,是杀手,是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一批人,于黑夜中无声无息地取人性命。
刺客向来是黑白两道都苦恼的人。
可是呀,现在的刺客小姐自己却陷入了莫大的苦恼中哩。
“我留预告信时错留成了辞职信?”
傅寒兮喃喃自语。
刺杀前她总会留下一封令人闻风丧胆的预告。
预告信是她“臭名昭著”的缘由。
鉴于她喜爱的糖果铺子即将歇业,这次的刺杀预告便留得有些匆忙了。
肯定是,但怎么办?
刺客小姐从包里找着了根棒棒糖。
是她最喜欢的柠檬味,在那糖果铺子里买的。
酸酸甜甜,咔咔响,且甜味解千愁。
只是与此同时傅寒兮还找到了这次任务的预告信。
方才解除的愁绪又一次弥漫了心头。
果然给错信了。
她发誓下一回绝不因偷懒而只买一种信封。
姑且放缓了烦恼,但现状仍令她有些犹疑——要不要把那封辞职信拿回来?
或者自己重新再抄······
算了,上次辞职信被驳回就是因为被大姐头发现了抄袭的事实。
这可不行。
再抄估计真要落下把柄惹,被大姐头死死捏着的话辞职就更是一种天方夜谭啦······刺客小姐觉着自己的名气够响了,是时候享受退休生活了。
成吧。
她决定回去再写一份,不去拿回辞职信了。
就当作是某种意义上的迷惑嘛,很多刺客都有类似的手段。
而这次的任务大抵也会因此变得轻松许多。
狂风骤然吹过。
傅寒兮紧了紧包裹全身的漆黑大衣,将卷起的裤脚管放下。
有些冷啊。
她握紧别在腰际的太刀,安心感便从掌心传来。
精致而冷漠的脸上情绪难现。
她会摧毁一个藏在小国的邪教——傅寒兮在前些日子里接下了这个任务。
邪教教徒信奉大海,相信海中神明会赐予他们祝福。
但他们不会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就算是一心想要辞职的刺客小姐也会认认真真完成任务。
漆黑的夜空中有雷霆划过。
······
“尊敬的大姐头:
本人将于本次任务结束后正式辞去队内一切职务,特此致信。
过去数年,本人受大姐头诸多关照,有幸获得多次上升机会。
在大姐头与诸位前辈的教导下,个人能力亦有长足进步,对此本人十分感激。
仅出于个人发展原因,本人不得不带着遗憾离开工作岗位,告别团队。
工作交接期间,如有任何需求,本人将倾力配合,诚挚祝愿您与团队拥有更好的前景。”
老头把手里的信读了个七七八八,看向永远低眉于身后的男子。
男子是他的神父。
他是教会的主教。
“这啥?”
“大概是辞职信吧?”
老头问完后沉默了。
神父答完后也沉默了······他总是在沉默。
“谁的辞职信?”
神父皱着眉,犹豫地回答了老头的第二个问题:
“落款是棒棒糖······门萨主教,看来是这个叫棒棒糖的人写的。”
老头叫门萨。
“那棒棒糖是谁,泽洛斯神父?”
神父叫泽洛斯。
“很抱歉,我不知道。”
“那你说得这么笃定!”
一想到这封辞职信或许会成为一个未解之谜,老头原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上又多出了好多好多的疙瘩。
被气的。
这对于神教而言并非好现象啊。
老头叹着气。
他信仰大海,正因他曾听过大海的呼号。
那不是大海在控诉着什么,而是大海在悲叹世人不愿接受祂的恩赐。
于是老头加入了神教,颂扬海中神明的伟大。
“主教。”
神父低眉,唤醒了陷入沉思的老头: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说。”
“我们的教堂浮于半空,且距地表整整一哩瓦。”
老头沉默片刻,忽地脸色阴沉地捏起这封尤为突兀的信:
“那这封辞职信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
神父恭敬地表达着歉意。
······
距离地面一哩瓦的半空,门萨在会议厅中沉默。
神父们也在沉默。
他们都看到了那封来路不明的辞职信。
“谁喜欢吃棒棒糖?”
有人默默举起了手。
“那写这封辞职信的人是你?”
举手的人慌忙摇头,灰溜溜地不说话了,他从兜里掏出某次外出买来的棒棒糖,撕开纸衣后丢到了嘴里。
他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你还敢吃!”
门萨愤怒地砸着会议桌,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老头对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很生气。
传教传不来,干活不起劲,下班第一名。
怎么?
神教里是养了堆吃闲饭的蠢鱼?
“泽洛斯,你收集了多少信徒?”
“一个。”
“你们看看他的工作态度······夺少?”
泽洛斯低着头,他不禁有点羞于启齿,毕竟这个数字无疑是一种对他的羞辱。
但这不是他能左右其中的事,信徒是很难收集的。
这种偏远的小镇平时都不见人。
居民的生活很简单。
渔猎,然后回家吃饭睡大觉。
他们敬畏并感激大海,却不信仰大海。
门萨瘫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揉捏着稍稍有些酸痛的眉心。
烦心事太多。
一封来历不明的辞职信、一群吃干饭的下属、太少的信徒。
门萨觉得自己老了四五十岁。
“你。”
门萨向那吃着棒棒糖的神父伸出了手:
“你还有不?”
“有的有的。”
门萨咬着棒棒糖,胡子随着他的嘴一晃一晃······难怪这东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风靡,怪好吃嘞。
就是不晓得这蠢货到底是怎么买到的?
估计这蠢货捞了不少油水。
“算了。”
短时间内是找不到写辞职信的人,门萨也无心惩治下属。
他用力地哼了声:
“都滚吧,记得去招揽信徒。”
“提问。”
“问吧。”
“我们为什么要去发展信徒?”
“那当然是为了我们伟大的主能将恩泽赐予我等。”
门萨皱了皱眉,恼怒地看向声音来处:
“入教的时候教义里没写吗······”
可门萨的话不曾说完,他骇然看向被放在桌末的人头,嘴唇不住地颤抖。
在长桌的另一侧,漆黑的少女坐于末席。
她的脸上拥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神采。
“我不清楚。”
傅寒兮如此答道,因为她懒得看。
大姐头把所有与此教有关的资料都交给了她,她翻到他们害死了多少人时就停下了。
符合要求,可杀。
傅寒兮将搁在桌上的双脚放下,悠然地伸了个懒腰。
“他是我杀的。”
她缓缓起身,露出了椅背后的尸体。
他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杀了人。
“恶心。”
那个人的血是绿的,还有一股恶臭。
他们显然习惯了这个味道。
甚至没能注意到同僚的尸首分离。
“给我上!杀了她!”
门萨颤颤地指着少女大喊,神父们也终是有所反应。
他们的手变成蟹钳,眼从眼眶中蹦出;他们长出了六只足,躯干被触须刺破。
所有神父都展露出了所谓的恩泽——奇形怪状的姿态,以及叫人厌恶的叫声。
傅寒兮听不懂。
她只觉得难听,便干脆地从宽大的漆黑风衣下抽出苍蓝太刀。
“神父们”疯狂地向她冲来。
门萨想在傅寒兮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惊恐,但她没能够如他的愿,傅寒兮的冷淡自始至终。
傅寒兮将太刀举起。
——我即为那迫近的风暴。
凄厉的刀光一闪而过。
雷光与躯干碰撞所产生的焦臭令门萨主教泛起了呕吐的感觉。
一个照面,所有的神父都被她一刀斩得灰飞烟灭。
她的刀上裹挟着苍蓝的雷霆。
雷霆有蓝色的吗?
门萨主教不知道。
但他得使用伟大的主的恩赐了。
否则他一定会和那群神父一样死在她的刀下。
而傅寒兮只是皱了皱眉。
那螃蟹样的身子忒难看,她不想看到第二次。
“System-<Thor>-Rank Ⅸ-Mjollnir”
傅寒兮短暂吟唱,苍蓝雷霆化作一柄凌空巨锤,高悬于这座渺无人烟的小镇上空,一如传说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你疯了!你要毁掉整座镇子!”
门萨疯狂地呐喊,他挥舞双手,满目惊恐。
他想起来了。
这个世界上唯有那个人拥有如此特殊的雷霆,而她是位臭名昭著的杀手。
“我没疯。”
傅寒兮的语调冷寂得不像话:
“疯的是你们。”
雷霆撕裂了笼罩这座小镇的黑夜,小镇明如白昼。
那些被笼罩在雷霆之中的人?
他们连飞灰与渣滓都没剩下。
刺客极少在意被她杀死的人,傅寒兮也是。
小镇已成废墟。
傅寒兮一脚踹碎了窗,空中的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与大衣。
“幸好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可惜任务仍在继续,一处教堂的毁灭并非终点,但现在傅寒兮的确可以歇息片刻。
“Mission complete. ”
她张开双臂,就这么顺着狂风向后倒去,跃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I am the stor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