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女士。”
布莱文罕见地披上了棕黄的皮制风衣。
夜已黑,而他能清晰地看见少女那双比夜晚更深邃漆黑的眸。
“您的眼睛很美······天生就是黑色?”
“大概是。”
傅寒兮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确实不知道。
六岁前的记忆没有,身世仿佛一团糨糊。
她并不比别人更为了解自己。
或许旁人对于她的评价反而更准确。
傅寒兮曾无数次地听见各方势力对她的称呼与评价,他们说她是刽子手,是刀客,是掌控雷霆与生死的恶魔。
她是吗?
大概是吧,就当自己是吧。
她的确不甚在意旁人死生。
一旦少女接下了委托,生命就不再属于他们了。
哈哈。
她其实真的很残忍。
“您怎么了?女士?”
布莱文略显担忧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风雪交加的夜晚中,黑发黑瞳的美丽少女凝望雪景而失神。
无知者大抵会以为少女惊讶于这场大雪。
“不。”
傅寒兮摇了摇头。
“只是发呆而已。”
“好吧。”
布莱文向来尊重每一个人的隐私。
伸手压下帽檐,以免偌大的飞雪裹挟着寒气刺破他的脸。
今晚也很冷,不如说今年冬天的每一个夜晚都寒冷得不像话,他记得往年不会很冷的。
尤其是临近大海的斯比利亚大洲,它的冬天应当令人心旷神怡。
“到了。”
傅寒兮抬起太刀,拍去大衣上的雪。
真冷啊。
但很快她的雷霆将融化所有的寒冷。
“准备好了吗?”
少女的刀锋渐渐泛起苍蓝的雷光,布莱文怔了怔,嘴角不由抽搐。
“喂喂喂你不会打算就这么砍过去吧!”
答对了,但很遗憾她并没有准备奖励。
“斩!”
漆黑的天刹那间变成了白昼。
而后陷入死寂。
少女不知何时收刀入鞘,起身看向属于她的杰作。
“还行。”
布莱文不免恍惚。
她管这叫还行啊!
大地之上涌动着幽蓝的沟壑,竟是从少女的脚下穿过了那座森然恐怖的教堂,一路延伸至远方不知名的地界。
“这是······”
“拔刀斩,来自东方的武艺。”
傅寒兮面无表情地拍拍大衣。
蹲得有点久,而雪花们也是一群不解风情的家伙。
“现在进教堂的话应该能见到一些慌乱的邪教徒。”
布莱文苦笑了声。
他看向被一刀斩作两半的教堂,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还能咋办,当然是跟着傅寒兮闯咯。
倒不如说有这姑娘在,布莱文居然体会到了一种······相当奇妙的安心感。
······
教堂被整齐地砍成了两半。
傅寒兮大摇大摆地站在大门处,慌乱争吵清晰可闻。
当然,刺客小姐的风格不能以常理评判。
布莱文眼巴巴地瞧着傅寒兮抬脚猛踹门。
算了。
心累。
他扶额一叹,而后听见大门倒塌的巨响。
得,她把人门又拆了。
“往里看,小心别吐。”
布莱文一愣,旋即放下了遮挡视线的手。
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脸色不由得一白,俊逸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教堂?”
十字架上被捆绑的并不是救世主。
跪在十字架前的也不是修女神父。
他看到了什么?
长着触手的螃蟹?拥有三只眼睛的怪物?巨口如深渊,嘴角滴着唾液的恶心玩意儿?
“信徒?”
“他们是巴萨坦的信徒。”
傅寒兮冷声低语。
说实话,这些信徒真的很丑陋,丑陋到令人憎恶,即便或许在两天之前他们还是中正而平和的人类。
“所以叫你别吐。”
傅寒兮仍有心情去揶揄脸色微白的布莱文:
“金发的勇者比我想象中要孬弱上不少啊。”
布莱文翻了个白眼。
他的圣剑都碎完了。
失去了圣剑的勇者还能叫勇者吗?
“你不怕就你上呗。”
斗嘴嘛,金毛的勇者大人自认不会输给女孩子。
而他呢却是握着手杖躲到少女背后去了,有大腿不抱是蠢货,而他很聪明。
傅寒兮幽幽叹了口气,眼底雷弧再现。
也是。
恁丑的东西就不要来霍霍她的眼睛啦。
“帮我看着点后边。”
虽然偷袭一个刺客总是听上去分外滑稽,但傅寒兮也不愿排除这种可能性。
金发的勇者耸了耸肩,直面着这场偌大的暴风雨。
嘿!
他忽地觉得这场风雪与少女隶属的组织忒搭配了。
暴风雨,暴风雪,嘿!
他们才是人间的灾难。
······
一刀一个,傅寒兮不对变成怪物的人类抱有丝毫怜悯,他们抛弃了原本的身份与模样。
少女的刀真的很锋利,让祂们走得毫无痛苦是她最后的仁慈。
“贵安。”
当最后一只怪物倒下,她的眼前只余下了那身披红衣的老人。
傅寒兮拙劣地模仿着贵族大小姐。
心血来潮而已,她微微俯身致意。
“你好。”
老人的身份显而易见,他是神教的红衣主教。
傅寒兮因他的脸而惊讶。
不久前她还见过老人呢。
就在第四十九座教堂里,面目可憎的老头儿惊恐地惊叫着不要杀他,但她还是送那个怪物下了地狱。
“那也是你?”
“那都是我。”
老人和蔼的表情荡然无存。
这才对,她当真见不惯满身神性的老人。
“你们想要呼唤你们的神明?”
“正确。”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不过是一群疯子。
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红衣的老人发觉自己再也没能捕捉到少女的踪迹。
慌吗?当然慌,但为了神明,他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老人癫狂地举起双手,高声吟唱。
“聒噪。”
刀从他的身前划过,带起碧绿的血珠。
少女凛冽的刀意破坏了他的五脏六腑。
哦······
他没有这些东西,他已经把一切献给他的神明了。
“我猜你在准备着什么东西。”
少女的声音从教堂穹顶传来。
而雷芒代替了水晶似的苍白灯光,将一团模糊不清的血肉尽数笼罩。
“你!”
老人再也无法维持泰然自若的表情。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傅寒兮究竟是怎么发现他会把血肉藏在水晶灯内。
“这就是你们的神明?还是······祂的子嗣?”
她的神色永远是冰冷的,但老人似乎看到一抹极淡的嘲讽跃然于少女漆黑而深邃的眼底。
不能等了。
他尖叫不已,让双手化作数十的触手。
他呼号不休,让身躯变为坚硬的甲壳。
红衣承受不住怪物的躯体,化作漫天飞舞的碎屑。
“哧——”
怪物叫得很难听,祂的脚下徐徐展开了一道猩红的、并不属于魔法体系的术阵。
而傅寒兮只是皱着眉,仿佛对祂的叫声感到不耐。
“我说了。”
她高高地举起了太刀,将肉块随手丢下。
“很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