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阴天。
云很厚很多,把天空和太阳全都遮住了。
其实这里的阴天很少见。
或许是有谁碰巧看见了好多的云,然后一股脑儿推到了这里。
但总归天气不算好,让人心里头闷闷的。
今天还有一场葬礼。
老国王委托刺客杀死了很多人。
爱妻、子女、重臣。
有好多好多曾陪伴在他的身边,但如今都化作了一具又一具躺在墓园之中的棺材,今天便是下葬的时候了。
墓园没有别人。
只有老国王,紫色的少女。
哦,当然还有傅寒兮。
老国王把她邀请了过来,说是要感谢她的贡献。
于是傅寒兮来了。
她甚至不用换一身肃穆的衣服。
本来就是全身黑嘛。
黑大衣黑裤子黑靴。
傅寒兮的裙子甚至都是黑的,只是难得穿而已。
那条裙子上有苍蓝的雷霆花纹。
很像她,所以当时买的时候毫不犹豫,现在依旧是她随身携带的行李,即便她很少穿。
“感谢您。”
老国王的声音拉回了傅寒兮的思绪。
方才神游天外去了。
她点点头,代表已接受了他的谢意。
好吧,其实老国王之前说了啥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在想衣服的事。
或许还想了今天中午吃什么,但又忘记了。
“您斩杀了众多教徒。”
啊,没错,不论是老臣或是皇后,他们对于神明的信仰都无比虔诚。
他们甚至认为只要祈愿,神明便能带给他们一切。
和曾经的斯比利亚大洲的那位“黄金”一样,他将开拓,他将给这座大洲带来一切。
对。
这就是斯比利亚大洲的信仰。
但确实有些可惜。
太多年过去了,这一信仰也变歪了些许。
现在的信仰其实叫不劳而获。
“呵。”
傅寒兮冷笑了声。
“不必谢我。”
因为老国王无须向她道谢。
老国王怔了怔。
他应当没能理解傅寒兮的话。
是很难理解的。
就连一直在旁听的,默不作声的紫发少女都没能听懂,她只觉得傅寒兮今天又稍稍有些不同了。
但葬礼仍应继续。
老国王拍了拍手,唤来了黄金甲胄的骑士们。
又是这群宛若雕塑的家伙们。
傅寒兮瞥了一眼便再没了兴趣,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一条道儿。
骑士们甚至不会避让,只知道横冲直撞。
“他们不会看路?”
傅寒兮现在的神色或许是似笑非笑。
“大概?”
回答她的是紫发的精灵小姐呢,老国王满脸肃穆,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还是压根儿没长眼睛,所以看不到前方的路?”
傅寒兮却追问道。
这个话题好像暂时过去不了。
“可能?”
傅寒兮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
但老国王忽地跪下了。
那是一种名为虔诚与狂热的姿态,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子弹吗?”
傅寒兮突然开口。
不知何时,她竟是已经握着那柄萦绕着雷霆的太刀了,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她拔刀的动作。
“阿斯莫蒂,你知道吗?”
紫色的少女瞠目哑然了。
“你不知道。”
这是一场自问自答,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
傅寒兮从来没说过任务完成。
所以老国王不必道谢,委托是未完成的状态。
是的。
暴风雨的刺客绝不会杀错人。
刀芒撕裂了空气。
苍蓝的雷弧于刹那劈过紫色的少女,便又是一道肉眼近乎看不清的缝隙于她的身前闪现,那是名为斩杀的讯号。
暴风雨绝不留情。
傅寒兮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
她冷漠地看向紫色的少女。
看着她被整齐地劈成两半,而后向两边倒去。
“唉。”
但傅寒兮幽幽叹了口气:
“你不是阿斯莫蒂,你是谁?是哪个主教?”
“尸首”倒在墓园碧绿的草地上,草地却未曾被任何鲜红所浸染。
果然单纯的刀伤杀不死这些叫人感到恶心的家伙。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尸体”的裂口处开始蠕动,仿佛在寻找能够贴合的另一半。
真的只是眨眼的工夫。
一个完整的“阿斯莫蒂”就被拼了起来。
“别用她的脸。”
傅寒兮将刀尖指向了紫色少女的腹部。
精准得不能更精准了。
紫色少女一怔,眼底闪过一丝阴晦与惊异,她讶异于傅寒兮强悍到无可匹敌的洞察力。
——想要杀她很简单,她的致命处在腹部,往里刺,她就死。
“我是门萨。”
她张开双臂,肌肤与血肉化作泥泞。
分解,掉落,最后是腐烂。
原本还算优美的墓园瞬间化作诡异莫测的邪异之地。
“你是门萨?”
傅寒兮眯起眼,死死盯着泥泞尽数脱落的人影。
确实是曾被她斩杀过一次的门萨。
对的对的,这群得了所谓神明的恩赐的家伙是会伪装的,他们呢骨子里已经算是怪物了,可还是尽力地伪装成了人形。
譬如眼前的他。
对,少女脱落泥泞,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这种伪装手段其实挺高明的。
若非一些微妙的细节让傅寒兮得出了他并非阿斯莫蒂的结论,或许真会被骗上一阵子。
“我是。”
中年人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还是做自己好。
那个少女的形象叫人感觉有些拘谨。”
门萨看了一眼傅寒兮。
可她维持了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死了哦。”
“她还没死。”
“盲目地信任同伴可不好,尊敬的刺客小姐。
鄙人亲手杀的她,那位阿斯莫蒂小姐,鄙人甚至能想起她被杀时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但门萨依旧看不到少女的脸上出现任何情绪的波动。
她像一座冰山。
“那么你们要这么多血做什么?”
傅寒兮维持着举刀的动作。
想来一些微小的异动都会让她呼唤出破魔的雷光。
“奉献给我们的神明,刺客小姐。”
门萨高高举起了双手,他仰起头,注视着满是乌云的天空。
“世界忘记了斯比利亚大洲往日的荣光。
而我们将从信仰中取回过去的力量,我们将以这座王国为跳板,我们将令斯比利亚大洲再次伟大。”
宣言。
毫不掩饰的野心。
或者,私欲。
斯比利亚的信仰含义被歪曲成了侵略。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而你所斩杀的这些人,刺客小姐,他们是最为虔诚之人。
也只有他们的血液才纯粹到能令神明向我们投下视线。”
他忽地住了嘴,面容上亦是浮现了些许好奇。
怪物也会好奇吗?
“刺客小姐,我解答了许多疑惑,现在我也想问您一个问题,您是怎么看破伪装的呢?”
这倒是个好问题。
但傅寒兮同样明白一个道理。
“阿斯莫蒂是个掉钱眼里钻不出来的家伙。”
那个道理是:回答和劈砍其实是可以同时进行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