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夸张啊。
能以人力构筑天与海之间的雷霆牢笼。
纵使数十数百年的漂泊于大海之上,老船长也不曾见过如此景象。
大海掀起千百丈的巨浪。
天空有雷云嘶哑的吼叫。
游龙般雷电将天与海分割,又像针似的将他们缝了起来。
“夸张,像,地狱。”
老船长好像听到了大副的叹息。
“也像是世界末日。”
他干干地大笑几声,随即挣扎着支撑起那几乎支离破碎的身躯,他的脚很软,软到几乎站不稳。
“您,小心。”
触足将老船长的身躯支撑起。
黏乎乎的,腻腻的。
“条件,有限,请,您见谅。”
“无妨。”
老东西笑得更开心了。
“和以前也差不多,虽然真不痛快。”
在“怪物”的搀扶下,老船长终究还是站到了船舵前。
他直视的迎面而来的雷霆牢笼,胸中豪气万丈。
他的心停止了跳动。
他的血也不再流动。
只是此时此刻,那满腔的赤诚似乎又在这具腐朽的躯体内奔流了,生生不息。
“来吧。”
老东西死死地握紧了船舵。
大副挪了挪躯体。
仍然和从前一样,大副落后了船长一个身位。
“最伟大的黄金舰队绝不惧怕暴风雨。”
即便前方是九死一生的地狱景象,黄金舰队也会义无反顾地前进。
“大副。”
“您说。”
“你还记得‘黄金’阁下的话吗?”
“记得。”
他说,英雄可不能临阵脱逃。
“那老伙计,你觉得中途被覆灭的我们算是英雄吗?”
老船长看向身后那摊蠕动的怪物。
嘿。
他这老伙计还没他能撑。
也不能这么说,他的躯干离崩溃也没多远喽。
“算。”
大副的声音有气无力了:
“我们,勇敢、好奇,又,不断,探索、开拓······所以,算。”
“很好,那我们就是英雄!”
无人知晓的最伟大的英雄。
既然如此,眼前的暴风雨好像一下子就算不上什么了,连自然的伟力都不敢碰一碰,又如何能自称是黄金的英雄。
“大副。”
老船长最后喊了一声大副。
“你怕吗?”
“没,有,什么,好怕的。”
“很好!”
他终于还是松开了船舵,但此时此刻,舰船已经加速到一个无比恐怖的程度。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也想有这么一艘船。
只要心里想着让它快它就快,让它停它就停。”
他抬起头。
肩上不知何时攀上了一条轻轻颤抖的触足。
这不是惧怕,而是兴奋。
这么多年的老伙计的心情,他心知肚明。
他们将是第一只主动迎接暴风雨的海燕。
······
傅寒兮抓着巨龙的脚爪,遥遥看着在巨浪间乘风破浪的黄金舰船,她的大衣被吹得很乱。
她想拽一拽领子。
但抬起手,却发觉自己又不自觉地抓着她的爱刀。
那就算了。
衣服乱一点也没有关系。
倒不如说乱在风雨中的漆黑大衣更帅了。
“你这丫头难道还在臭美?”
“我没有。”
奥诺蒂娅眼巴巴地瞧着傅寒兮那明显是心虚的摇头。
至于怎么看出来这丫头在臭美的。
那可太好猜了,本来想整理衣服的手突然放下,转而偷偷摆起了姿势。
包在臭美的。
“好啦,他们都冲过来咯。”
“我知道了。”
当英雄需要一次隆重的告别,总有人要为他们送上谢幕的······这是傅寒兮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她只斩过恶人。
如今她却要亲手染上英雄的血了。
“小寒兮,世界很复杂。
它并不总是非黑即白的。
若是必要,我们也需要见一见好人的血。”
奥诺蒂娅似乎总能读懂她的心思。
可惜,现在姑且不是思考的好机会,大姐头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等回去后再说罢。
但这一场赠予黄金的舰船的谢幕应当足够盛大与隆重。
“System-<Thor>-Rank Ⅸ-Jarnbjorn.”
雷霆构筑的牢笼为黄金的舰船打开了一扇大门。
门后便是深渊。
深渊张开了那张吞噬一切的大嘴。
可舰船没有减速。
在无人觉察的角落,少女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好小好小的弧度。
是的,英雄当然可以无声无息地死去。
但这样就有些太不公平了,若是有机会,希望所有英雄的落幕都足够盛大且夺目。
傅寒兮看到了站在船头的老船长。
他张开了双臂,眼中是熊熊燃烧的火。
他离开了船舵,任由舰船将海浪劈断。
他冲向雷霆与风暴。
骄傲狂妄的,毫不犹豫的,义无反顾的。
大副站在他斜后方。
冷静沉着的,安定释然的,义无反顾的。
“来吧!让暴风雨洗刷我的罪恶,让雷霆撕裂染上了污点的荣光!”
红龙扇动龙翼的声音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于是船长满怀不甘的怒吼便清晰地传入了少女的耳朵。
红龙向少女点了点头。
比起被邪道与恶徒利用,死亡才是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去吧。”
红龙话语轻轻。
“嗯。”
少女应答轻轻。
······
傅寒兮抬起手,用手臂遮挡着刺目的太阳,而后恍然意识到现在的时间······黎明早已到来,只是太过厚重的乌云将阳光金属遮挡。
“好亮。”
她呢喃着对太阳的不满。
“但很漂亮。”
红龙小姐欢快地吼叫了一声。
奥诺蒂娅指的是大海。
阳光为大海添上了粼粼的金色波光。
风雨停歇,大海变得祥和安宁。
或许是转瞬即逝的场景。
毕竟她们并不知道海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但暂时的美好也可以在心里记一辈子,回忆会因此更加夺目。
“没有残骸呢。”
傅寒兮注视着美轮美奂的大海。
奥诺蒂娅却是轻笑一声:
“当然了,这艘船本就是被召唤出来的,现在大概逸散的差不多了吧,可能空中有,可能海里也有。”
“海里。”
“是鸭,所以还得派人监视这里。
万一那什么神真的藏在海底,这逸散出去的力量反而会成为祂的助力。
那时候才难搞······啧,偏偏我们又潜不到海里去。”
红龙小姐好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但她调整心态也很快,叫人生气的事绝不在心里多留一秒。
“回去吧,咱去把那个小守财奴接上。”
与之前不同,傅寒兮那标准的“嗯”并未适时传来,奥诺蒂娅疑惑地看向了傅寒兮。
小姑娘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儿,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想留两天。”
“可以呀,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不问我要做什么吗?”
“有所改变就是好事,至于会往什么方向改变······”
红龙小姐的龙瞳比红宝石更加亮晶晶:
“就再说,我相信你。”
啊,那种很奇妙感觉又出现了。
会让人不自觉嘴角上扬。
“那就去金毛勇者的咖啡店里坐坐吧,他做的甜品,好吃,而且阿斯莫蒂也在那。”
“还有呢?”
“想在王都和那个小镇逛一逛,买一些纪念品。”
“还有嘛?”
“去买棒棒糖,之前路过一家很好吃的糖果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