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树？下面这是……”
莉薇丝看着那副画。
画的中心是两条直勾勾的竖线，线段的中间笔直，而树冠则是用一个圆弧形表示，而在圆弧中，幼白还用黑笔画了许多圆滚滚的东西，因为莉薇丝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幼儿时期也曾学过简笔画，所以很轻易就认出这是苹果。
如果单看上面这部分，那么这幅画顶多是三岁小毛孩随意涂鸦的水平，可这幅画的下半部分却全然不同。
广袤无垠，由远及近的茂盛草原，无数牛羊在河水边安逸饮水，花丛中无数蝴蝶来回穿梭，白云悠悠的天空有飞鸟划过。
这些内容虽说极为丰富，可却远远谈不上细致二字，就比方说那翱翔天际的飞鸟，幼白仅仅用两笔便勾勒出那展鹏高飞的身姿，花丛蝴蝶也只有点点笔墨。
最吸引莉薇丝注意力的，是最近处的一群女孩。
幼白用最多的笔墨去描绘了她们，单薄的布料围住波涛汹涌的胸口与腰间，刘海与直至后腰的长发随风扬起，发丝间细长的耳朵暗示了她们精灵的身份。
她们之间有的人手臂挎着篮子，里面有新摘的水果；还有人少女感满满地用手收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有人提着手上弓箭，英姿飒爽的单手叉腰；有人明明背对却转过脑袋、俏皮的用手指比出‘耶’的手势。
她们的身体被幼白画的很好，无论是阴影的处理还是皮肤的光泽都很好地用黑笔复刻了出来，甚至就连那光着脚底上沾染的泥土、熊熊烈日下的汗水也一并绘入。
但是，幼白却没有给她们画脸。
每一位精灵少女的面部都是一片空白。
这空白的面容破坏了绘制地活灵活现的动作，使得本可以在破碎的历史中重新‘活过来’，被后人所知晓的记忆完全消散。
幼白放下钢笔，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画。
画没有完成，但却已经结束了。
她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画什么了。
干脆就这样吧。
幼白有些自暴自弃。
莉薇丝看着画作上没有脸的少女，又看了看幼白，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虽然没有面部使得原本可以生动‘活过来’的少女们失去了灵魂，成为一团毫无意义的线条，可作为一个长生种，关于精灵的许多事情她都有所了解，也自然知道精灵与幼白的原身——巨龙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女神不知所踪，精灵走向终结，巨龙走向末路。
再次看向桌面的画作，莉薇丝似有明悟。
一切似乎都是如此，无论是巨龙还是精灵，又或者是早就消失的天使与独剩她一人的血族，历史好像一直都在循环。
同时也犹如她曾经自暴自弃的思想那般，消亡的种族与文明，就算是不甘地将自己的一切烙印在万米高峰的山巅，封存在黑暗无底的黯渊，又或者是雕刻在鸟语花香森林中心的巨大石头上。
但这些东西依旧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成细碎的风沙，落到世界各地，被人遗忘。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最后只留下了……
莉薇丝握紧随身携带的那枚耳饰，上面装饰模样的蔷薇状刺钉深深刺入皮肤，可血族少女却依旧没有松手。
……
又到了晚上，中途边上静候的佣人好几次想要询问是否用餐，甚至香喷喷的餐点依旧在门外候着，二人中随便一人一声令下，佣人们就会立即把满汉全席摆满八米长的待客餐桌。
可无一人应答，得不到回应也无法取得莉莉萝联系的她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随着食物的冷却全部送走，重新替换上新出炉的食物，在门外随时等候客人的要求。
甚至考虑到莉薇丝的特殊种族身份，佣人们还弄到一些新鲜的鲜血，厨艺高超的厨师虽然是第一次，但也成功地制作出含血的红茶与布丁，用来哄这位异族客人高兴。
不过莉薇丝却看都没有看这些东西一眼，血眸只是盯着桌子上的画，看着这些无脸的精灵少女，双拳紧握。
期间也有不少送茶点的佣人悄悄用余光看过这幅画，也无论如何也悟不出两人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一颗简笔画大树，一些笔画精简的景观和一群没有脸的精灵？
精灵她们倒是认识，几年前王国拍卖行拍卖了最后一只精灵幼崽，那一场拍卖会的热度几乎轰动了全世界，各国各个族群都派代表到来拍卖会。
花落谁家佣人们并不知道，只是在一些报纸与报道中提到过，说什么精灵之森再无精灵，那里已经被魔兽与蛮人占领，沦为蛮荒之地。
可这又和客人看的无头精灵有什么关系？
真是搞不明白。
好在她们并没有为难太久，终于，封闭已久的房门被缓缓敞开，那位与莉莉萝公爵一起进入房间的黑发勇者从其中走了出来。
佣人见状便立刻迎了上来，引导按摩沐浴与清晨就餐，同时还不断侧面询问房间莉莉萝是否发出了什么命令。
因为没有得到允许，她们这些佣人是不允许擅自进入任何私人空间的，更别提是寝室这种敏感区域。即便是清洁，也需要在特定的时间内，由值得信任的佣人进屋清洁更换。
“她正在休息，不要去打扰她。”林可儿走出房间后直奔向楼梯口：“幼白在哪里？就是那个满头白发、身穿白金纹路长袍的女孩，我需要找到她。”
“哦，她现在正在餐厅中，这边请。”
跟随着带路的漂亮女佣，林可儿下了楼梯，穿过铺着红金地毯的大厅，经过光洁如镜的长廊，很快来到一扇雕刻着宝剑与权杖的大门前，两侧站岗的佣人见林可儿过来，也是立刻将双开门推开。
林可儿进入房间，第一眼就看到凑到一起，盯着餐桌看的两人，于是就迅速来到那个奶白色长发的娇小女孩身后，用手使劲揉搓女孩的发顶：“你这个小幼白！先前在‘黎明之前’的时候，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为什么我肚子装满了你的东西！”
“要不是这次，我恐怕还真不知道你不知不觉就把家给偷了！”
揉搓了半天，幼白的柔顺长发已经被弄成一摊杂乱鸡窝，可她却没有丝毫反应，明明平常稍稍弄乱一点都会被女孩用可爱的眼神攻击。
“幼白？”
林可儿有些奇怪，怎么感觉小家伙不太对劲？
她把下巴搭在白毛女孩的头顶，从上面看向女孩一直盯着的东西。
一幅画？
蘑菇一样的树、一大堆风景和一些…呃，没有脸的女孩？
还是长耳朵，难不成是精灵？
天哪，总算见到一些具有奇幻色彩的生物了！
林可儿不由心中感叹。
虽然她这一路目睹过悬浮在天空的巨大空岛，甚至身侧还有一个血族一直陪伴。
可毕竟莉薇丝和普通人太像了！
那双血眸就像是戴了美瞳，虽然林可儿知道不可能有美瞳，可以像在双眼镶嵌了宝石般那么晶莹剔透，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除此之外，莉薇丝的尖牙也不是随时都可以看到，先前在城堡里摸了几次后，莉薇丝就一直保持抿着嘴唇，不再愿意把那尖锐的虎牙暴露出来，生怕林可儿打她牙齿的注意。
还有血族少女背后的翅膀，平日几乎都不出来，让林可儿与之相处起来完全没有那种奇幻生物的新鲜感。
莉薇丝就只是一个漂亮的红瞳小姐姐而已！
可精灵就不一样了，耳朵收不起来，再加上幼白的画作中那暴露的服饰，与两座山峰几乎要压在脸上的恐怖压迫感！
别误会，林可儿并不是喜欢大雷，她只是想要体验一下这种奇幻的感觉而已。
正当林可儿暗戳戳diss莉薇丝时，幼白却忽然拿起放在一边的钢笔。
猛地在画作上划了一道斜线。
林可儿刚刚瞪大双眼，就见女孩不断滑动钢笔，无数波浪线在画作上出现，杂乱无序的墨水遍布各个角落，很快就将一张颇具风格的画作。
完全破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