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蒙，微湿的晚风掠过青石河畔，花香搅着街边烧烤油脂的“噼啪”声，拂过小玖与墨默的鼻尖，在两人的心底与胃里荡起丝丝涟漪。
此刻小玖走在河边街道上，虽仍沉浸在乘坐摩天轮欣赏城市周边地貌的喜悦中，但隐隐也觉得有些尴尬了。
她能感觉到墨默是饿着肚子的，也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回避周围的小吃摊，但即便如此，他也没碰给自己买的零食。
本来，这就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早上的鸡汤卖相太差，味道太难吃，小家伙也不会饿着肚子去打工吧……
小玖心里埋着事情，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她有点害怕打破现在还算和谐的氛围，再次被墨默拒绝当保家仙。
故此，只能一路蹦跶着前往学校寝室，同时也总会有点愧疚地扭头看向后面，看着像老父亲一样的墨默。
辈分颠倒了，按理说该是我照顾他的……
小玖头顶的两只狐狸耳朵略有些耷拉，本就因为不被墨默同意当保家仙而失望，这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拖累了墨默后，更觉得心里难受了。
不过，小玖向来都是个行动派。
待两个人进入寝室后，小玖便迫不及待地抢过了零食袋子，当着墨默的面前准备拆开。
“别着急，这些是明天给你坐车吃的！”
墨默瞧见小玖这么嘴馋，连忙伸手阻拦她，毕竟以他现在的财力，也只能买得起这些零食，如果小玖都吃光，那么明天坐上长途汽车后，她肯定要饿着肚子挺到老家了。
可谁料，小玖在撕开零食包装后，用两只小手抓了一把薯片，便直接塞进了墨默的伸出的左手中。
“给你的，吃！”
墨默被小玖突然的操作吓了一跳，本打算推脱回去，让小玖多尝尝人类世界的零食，可当瞧见她满眼希冀的模样，最终还是决定浅尝一口，并示意小玖也赶紧吃。
而小玖见到墨默能吃自己递过去的零食，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两只狐狸耳朵兴奋地抖了起来，这才捏着曾经记忆中的零食送进了樱桃小口。
虽然，在返回寝室的中途小玖没有吃到烤肉，但这薯片分明也有烤肉的味道。
这是记忆中的味道，虽然印象中品尝过，但却都不如现在重新品味更有冲击力。
一瞬间，烤肉的孜然与油盐味充斥了整个口腔，连呼出的气都带着丝丝辛辣的味道，再回想刚才爽脆的口感，小玖感觉浑身都跟着兴奋起来了，不知不觉中便吃了大半袋子。
可当抬头瞧见墨默坐在旁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时，小玖还是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一抬手便将剩下的薯片都递给了他。
“你吃吧，我刚才尝过味道了。”
“你也吃吧，我可是保家仙，有我吃的，也不能饿到你。”
“我以为你理解了，我喜欢孤独的。”
“那我可以每天躲起来，绝对不打扰你，你只要每天记得给我供一顿饭，我像以前那样远远观望着也行……”
“我养不起你的，那些贡品我也够呛能买得起。”
“我可以想办法养活自己的！”
小玖紧咬樱唇，扬起脑袋盯着墨默，而对方瞧见自己，连忙回避了自己的视线，看着本想说话，最终却还是来了句：
“关灯睡觉，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灯光熄灭，小玖只能暂时睡在墨默旁边室友的床上，兴许是夜半有些冷，整个娇小柔弱的身体都在蜷缩着，从墨默的视角来看，就像小玖背对着自己在默默地哭。
墨默并不清楚小玖为什么非要纠结着当自己的保家仙，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拒绝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小狐仙。
兴许是逃避，兴许是所谓的责任精神在作祟吧。
但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他觉得这样做最好，既不用伤害小狐仙的自尊，让她开开心心地返回到山林中去，以后有机会自己说不定也能去看看她。
可是，当看到小玖蜷缩的背影时，墨默终究还是有点动摇了。
他从未被人如此关注，如此喜欢，如此依赖过，在墨默的世界里，他本就打算独自活一辈子的，等到什么时候父母离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他便完成主线任务了。
可是，如今竟会冒出个小狐仙打破自己对未来的预期。
他自然很难做决断……
而小玖似乎也能从红线上感受到墨默的情绪，同样是茫然与彷徨，但相比较于自己对未来的迷茫，他更多的是对过去的绝望。
最终，小玖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尽管，她也不知道墨默会怎么思考，但她不想在离开时，墨默还不了解真相。
“小家伙，可能你不清楚，其实我从你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每年你去你奶奶家时，她都会将你送到供桌前，让你大声宣布自己得到的奖项，还有最近快乐的事情。”
“过往的两百多年，我一直忙于修炼的事情，从未关注过人类世界，而你其实是我自醒来第二个接触的人。”
“也是除了你奶奶外，我最了解的人类。”
“你每次大声说话时，我都伏在深山中的树上，远远地望着你，那种感觉就像与你奶奶一起养了个孩子，看着你渐渐长大成人，我也感觉很高兴。”
“但其实我能感觉到的，你每次都只是在强颜欢笑，背后里你是个很悲观的人，甚至随着你逐渐长大，你也不再与我说话了，每每看到你冷漠地站在供桌前，我也有点难受的。”
“虽说…这次是因为你奶奶安排的‘意外’将我强行变成了你的保家仙，但我相信你奶奶并无恶意，她只是想在临终前为你找个依托罢了。”
“尽管，我最初是有点想法的，觉得你奶奶做这样的事情很无耻，甚至利用了这么多年我对她的信任，给我下套，但是当昨晚看到你生病，在半梦半醒中钻进被窝里像个孩子一样孤独地痛哭时，我就知道我有必要陪在你身边。”
“我想帮你摆脱过往的悲伤，弥补童年的遗憾，而我恰恰也是个对未来迷茫，对世界迷茫的糊涂鬼。”
“但我唯一不糊涂的…是想当你的保家仙。”
“现在距离我离开，还剩下十二个小时，小家伙这或许是你人生中真正需要自己做主的事情，如果你决心与我撇清关系，那么明天我坐车离开毫无怨言。”
“但是，如果你自己都不清楚该怎么选择的话，不知道…你能否接受试试呢？”
“你就当我不是来拯救你的神仙，我们……应该是互补的人罢了……”
小玖难得正经一次，兴许是骨子里曾存在的肖玖上线，让她完全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待说出口后小玖竟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而在等不到墨默的回答期间，疲惫了两日的小玖也终于缓缓睡着了。
至于另一边，此时墨默也蜷缩在被窝中，不过与之前眉头深锁的模样相比，现在的他只觉得脸颊滚烫，呼吸粗重，似乎完全没想到看似呆萌的小狐仙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当然，他更没料到，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原来在小玖眼中其实早就露馅了，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害臊呢……
听到小玖没了动静，墨默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再次看向了她的背影，最终还是将自己冬天的大衣翻找出来，轻轻盖在了小玖的身上。
我们原来是互补的人吗……
墨默伸手理了理小玖鬓角散乱的发丝，盯着她肥嘟嘟的侧脸，不由得沉思起来。
其实，他也早就料到，小狐仙的突然出现，肯定与自己奶奶有关系了，从奶奶忽然莫名其妙地消失，到安排自己摆放供桌，再到这两日小狐仙紧跟自己的情形，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而且，他虽然看不到红线，但也能隐隐感觉到小手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拴着，甚至还有股热流正在缓缓涌入自己的身体。
墨默是个善良的人，这句话但凡是了解他的人基本都会说。
加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在墨默的眼中，小狐仙更像是被奶奶强行捆住了脚踝的金丝雀，明明外面有那么广阔的天空，却偏偏将最欢乐的她绑在了最阴沉的自己身上。
他为小狐仙不值才是主要原因，而其他的理由也只不过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而寻找的借口罢了。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难道能说这个人嘴笨不会说话，或者家境平平就看不到未来了吗？
这正如他清晨的想法，的确有些优柔寡断，有些独裁专横，甚至有些自以为是了。
原来，我是有些自私了，从没有在乎过她的想法……
墨默擅长自我反省，虽然性格内向，不善表达，但好歹也算个有理性的人，有想法的人，在仔细回顾刚才小狐仙的话后，他遵循本心也终于下了决定。
翌日，当墨默醒来时，小玖已经收拾好了寝室，此时双手拎着快要触地的背包，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自己。
“所以，还是要走吗？”
“当然要走……”
小玖神情低落，两只狐狸耳朵耷拉下来，主动去推开寝室门，正思索着在红线的束缚下，自己能在可控的范围内去哪里流浪时，却不料墨默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把背包放在寝室吧，给你五块钱买点早点回来，昨天我可真是把钱都花光了，今天可要好好工作赚钱了。”
“你的意思是……”
小玖听到墨默的话，双眼一亮，狐狸耳朵也忍不住地竖了起来，而墨默则脸色微红，躲开了小玖灼热的视线，一边挠头一边低声道：
“你叫小玖是吧，以后跟我你可要遭老罪喽，不过…还是要说，我同意你试试的想法，以后请多关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