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忆欣是在金澜依低声的呢喃中,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失去意识的,
等意识再一次回归,忆欣睁开眼看向四周,天还没亮起,勇者还躺在她旁边安静睡着,她还是第一次比程辞起得早,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银发从少年脑袋下和手中解救出来,动作轻柔没有打扰到酣睡中的勇者,才轻手轻脚地挪下床,
对待缠在自己尾巴上的另一条金色龙尾就没这个耐心了,将尾巴被缠住的部分伸直后,小手一捋就把那条金龙尾巴薅了下去,不过这粗糙的动作也没有弄醒金澜依,
踮起脚尖,像是做贼一样离开卧室,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绵密的细雨让空气都阴沉沉的,水元素浓度不断上升,让人都难以判断现在的时间,
不过作为银龙,忆欣还是能感觉出这水元素下逐渐活跃的冰元素,离光元素时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去做点什么呢?
她呆呆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阴雨绵绵,思绪回到了刻骨铭心的从前,
之前的她,或者说他,也有一回像这样站在窗前发呆的时候,那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忆欣想起来了,那时候,那个身形削瘦的男孩在想,要为了一辈子不淋雨和能吃饱努力活下去,
一间小小的出租屋承载了他活下去的希望,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所以常年阴郁伴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十二年读过的书和学过的礼义,在欺凌者身上他看不到一点痕迹,明明他们学的东西是一样的,
真的时一样的吗?忆欣很怀疑,但对于这个困扰了前世一生的问题,她注定得不到答案,
那个男孩磕磕绊绊地考上了一所普通本科,选了一个普通的专业,终于摆脱了六年的梦魇,
可惜,命运并没有就此打算放过他,因为他很安静,存在感也很低,闲得发慌的宿舍同学还是选择了以他为目标找点乐子,
起初只是捉弄,比如在他洗澡时关灯,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往他换洗的衣服口袋里塞卫生纸,
又比如在交作业前一天,以借作业参考为由拿走他的作业不还,任课老师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三个舍友笑的很开心,因为他的手足无措,
又或者在吃饭的时候故意弹一点奇怪的东西进他的餐盘,在他小心翼翼地挑开那些东西后,他们看他进食的目光像极了观光的游客,
他们之后开始变本加厉,因为他安静,不会告状,好欺负,
开始往他喝水的杯子里弹烟灰,开始光明正大抢走他的作业,开始扔掉他为数不多的衣物,开始不掩藏他们以他痛苦为乐的行为,
忆欣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没了愤怒的情绪,即便遭遇了这些事也从来没想过反抗,甚至连告发都没有,
让他得以逃离这个环境的契机是下半年,他第一次接触了网吧,接触了游戏,在网管的介绍下又明白了如何在游戏中赚钱,只要付出时间,
正好,他完全不想回学校,从小到大,他在学校就没经历过一件好事,
从此他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间都在网吧肝着网管手上堆积的游戏账号,终于在第二年如愿搬离了宿舍,在这座忙碌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空间,有了一套还算过得去的二手机后,也不需要再去网吧做那些单子了,他有了自己的小生活。
这一年,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年,
他看着窗外连绵细雨下仍旧匆匆往来的行人,雨滴落在玻璃上,叫人看不清窗外的景色,也模糊了他的脸色,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这种情绪,
窗外地面积蓄的水洼就像那时他的眼眶和心,只有积蓄而没有发泄,他想找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可若大的城市他上哪去找呢,
于是他想到了那时刚刚兴起的网络,开始在网上分享一些自己的游戏日常,
得益于还算不错的游戏天赋和大把的空闲时间,他勉强跻身了当时火热的一款fps,第一次享受到被人追捧与夸赞,
而与之而来的,还有质疑的声音,这些质疑声在他拒绝了线下比赛后变得更大,他习惯性的去逃避,默默离开了这个污浊的圈子,
只可惜啊,祸不单行,他的名气被他那便宜老爹的追债人知道了,一伙凶神恶煞的家伙,强行破开了他的小屋子,只能起个象征意义的门没有提供一点阻拦,
那时候他也是像这时候一样,看着窗外发呆,
看到的景色已经忘记了,可能是倾盆大雨阻隔了人的视线吧,也有可能是天气太差,都淹没了这座城的繁华,
他只记得他最后落在水泥地上,很硬,后背火辣辣的疼,意识像是快睡着了一样一直下沉,再次睁眼,他就成了她,
忆欣抬起她白得熠熠生辉的手,纤纤玉指点在窗上,水滴向她指尖汇聚,逐渐凝结成了冰冷的元素晶体,落在窗台上碎成了小块,
光亮从阴云之间穿过,照在窗台上的冰碎块,粼粼的光芒射进忆欣如同死水的深蓝眼眸中,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让忆欣回头,她浑身紧绷,身后的木窗好像和记忆中的掉漆玻璃窗合为一体,正等着她来破开,
“怎么不再多睡会啊,忆欣。”
程辞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摆弄了一下莫名其妙发出声响的卧室门,按理来说才这么几天不至于老化啊,
刚睁眼发现手中银龙的发丝和身边的银龙都消失不见时,他感觉心脏都漏了一拍,感应了一下契约后才发现银龙就在客厅,
所以他关心的话语中才下意识带了点别扭的责怪,
可见到银龙此时的模样后,那点别扭就消失不见了,
忆欣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自己的心情,但她不会在程辞面前掩饰些什么,
眼眶兜住的液体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止不住地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落,
两瓣看起来就很不健康的泛**唇颤抖着开合:
“刚刚…下雨了…”
忆欣有些惊讶于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这颤抖的声音绝非她本意,有点慌乱地掩了一下嘴唇,但又想起这动作没什么意义,手就僵在半空中,
程辞不理解自家银龙又是受了什么委屈,湛蓝双眼睁得大大的还一直往外冒泪,但他的手已经先一步贴近了少女的脸,为她抹去了冰凉的泪滴,
看向窗外已经放晴的天空,程辞弯下身子对呆呆落泪的少女说:
“现在雨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语气温柔得不像话,程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对老妈以外的异性这么温柔,
忆欣看着少年为难的脸色,和他小心翼翼的轻柔动作,
不知为何,她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笑,
是啊,雨早就停了,
太阳也出来不偏不倚的照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