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的春雨来得有些频繁，天空才晴朗没几天，雨幕又重新出现。
望着从屋顶冲刷下来的雨水，楚轩缓缓撑开手中的油纸伞。
“下雨天的话许是不会来的吧？”
张若兰倚靠在门板上，向走出客栈的楚轩轻声呼唤。
楚轩停下脚步，回头淡淡一笑：“总归去看看好。”
“要我一起去吗？”
“不了，如果没来的话我会自己回来的。”
雨中，楚轩独自一人撑伞走在街上。也许是因为下雨天，街边的人寥寥无几，略显清冷。
他撑着伞来到溪边，回头张望四周，视野内却没有出现藿藿的身影。
“果然没有来吗？”
他低着头轻声呢喃着，转身离开了溪边。
……
“今天还是要去吗？”
“嗯。”
“可是雨还没有停。”
“去看看吧，或许来了。”
……
“还是没有来吗？”
“嗯……”
……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天空也阴沉了三天。当明媚的阳光重新照在东临，街道也重新恢复了过往的繁荣。
楚轩孤零零地站在溪边，他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石子，轻轻往水面上一丢，伴随着“扑通”一声，他迈步朝旭日杂技团的营地走去。
他看见团长陈三树正指挥着团员收拾东西，神情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走上前，目视着陈三树：“你们……是要走了吗？”
陈三树的神色颇为疲倦，似乎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他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道：“是啊，我们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表演。”
楚轩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藿藿的身影。他迟疑片刻，开口问道：“藿藿呢？”
陈三树的瞳孔轻微一缩，随后笑了笑：“两天前她被找来的亲戚接走了。”
楚轩再次愣住，抿了抿嘴唇，轻声叹息：“这样啊……”
他正要离去，一名团员推着一个铁笼闯入他的视野内。楚轩停下脚步，注视着笼中奄奄一息的灰毛狗。
它的毛发脏兮兮的，一如初见的模样。
楚轩剑眉轻皱，道：“妙妙不是死了吗？”
陈三树发出一声长叹：“是啊，我本想再训练出一只妙妙，只可惜失败了。”
他说着说着摇了摇头，眼中写尽了落寞之色。
楚轩目不转睛地盯着笼中的灰毛狗，灰毛狗也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右手慢慢地抬起，做出勾指的动作。
它的嘴巴微微张开，声音沙哑，而又虚弱地发出声音：“大……哥……哥”
楚轩的瞳孔猛然出现剧烈的缩动，他低着头伸出手拍在陈三树的肩膀上，沙哑着声音道：“藿藿呢？”
陈三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他瞥见楚轩腰间悬挂的长剑，转而笑呵呵地说道：“都说她被亲戚接走——啊！”
他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整个人正要往地上倒去，楚轩却抓紧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就这么倒在地上。
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陈三树，楚轩面无表情地再次开口问道：“藿藿呢？”
陈三树脸上的表情开始因为剧痛而变得扭曲，他怨恨地盯着楚轩，声嘶力竭喊道：“要不是我养着她，她早就死了！现在回报我，又有什么错！”
楚轩紧紧咬住嘴唇，连渗出血都没有察觉。他松开手中的陈三树，大步朝着铁笼走去，注视着笼中一动不动的灰毛狗。
忽然间，万物俱寂。楚轩猛然抬起头，凝视着蹲在地上用树枝戳着陈三树脸颊的少年。
少年哀声叹气，抬起头对上楚轩的目光：“少年，这就是江湖啊。”
楚轩直视着少年：“能救吗？”
少年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恋爱系统。而且——”
他抬起手臂，指着笼中一动不动的灰毛狗：“她已经死了啊，少年。”
“那种事情我知道！”
楚轩声嘶力竭地大叫着，他低下头紧紧攥住拳头，沙哑着声音：“可你不是神明造物吗？这种能力……还是有的吧？”
少年眼神复杂地凝视着楚轩，他轻声一叹，起身来到笼子边上，食指轻点，原本上锁的铁笼自动开启。
少年轻轻一抓，狗皮就像是一件衣服一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取下来。抬起头轻瞥一眼呆呆注视着笼中血淋淋尸体的楚轩，少年转身将狗皮丢在陈三树的身上：“让她最后以人的身份离开吧，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楚轩沉默地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直到耳边再次传来陈三树凄厉的惨叫声，他才颤抖着伸出双臂，抱起笼中的尸体往溪边走去。
他呆呆望着插在溪边的铁铲，随即一言不发地拿起铁铲开始挖。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直至太阳西落，直至张若兰找来。
她无言望着蹲在溪边的楚轩，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轩哥哥，我们回去吧。菊花道人回来了，他们……找到了点线索。有关——万兽巫教。”
“好。”
楚轩发出沉闷的声音，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无名的小土堆，随后与张若兰回到桃花观内。
道观的后院内，不见燕九与燕十三，只有菊花道人一人坐在那沏了一壶菊花茶，一身灰色道袍上还带着斑斑血迹。
他见楚轩与张若兰回来，轻声叹息：“关于旭日杂技团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他抬起头目视着沉默不语的楚轩，慢慢开口继续说道：“伪人，那群巫师是这么称呼他们的。狗皮人，只是失败之作。”
从进观开始就保持沉默的楚轩终于开口说话：“陈三树为什么会有那张狗皮？”
菊花道人沉吟片刻，道：“不清楚。也许是他无意得到的，也许是有人有意送给他。”
楚轩再次陷入了沉默，半响才开口道：“燕九呢？”
“回神都了。”
“东临的事情办完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我们捣毁了万兽巫教在东临的一个据点，还查到了一些东西。很不巧，神都那边有人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给的压力很大，陛下不得不把燕九叫了回去。临走前，他让我把这两件东西给你。”
菊花道人从道袍内取出一封信和一块木牌，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楚轩：“看完信之后，你再做决定。”
楚轩拆开信封，细细地浏览上面的内容。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撕毁了手中的信，拿起那块刻着“玄武”二字的木牌，转身对张若兰说道：“出发吧。”
张若兰快步跟上楚轩：“去哪？”
“蜀地，唐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