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璟良很清楚一件事。
像他和许澜歆这种没有什么家世的人，想要追求自己的梦想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并且到头来多半也是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普通人想要追逐梦想，是没有试错空间的。
尤其是对于女孩子来说，青春时期的每一年都是至关重要的，许澜歆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没有背景，没有学历，又不肯去傍大款，只靠着直播那几千块钱的工资想要在这个城市立足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是生活的压力，还是家人的眼神，没有人能永远死撑下去。
许澜歆之前和他说过，自己这几年的直播工作基本上都是赔钱的，这几年下来已经将她高中毕业之后打工攒下来的那点钱都花光了。
如果直播还没有什么气色的话，即使她再不甘愿也只能放弃这份梦想，听从家人的安排找个厂子上班去。
外人眼中的“无业游民”，背后的残酷淘汰又有几人知？
相比之下舒璟良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就算他成为游戏制作人的梦想破灭了，至少他还有个不错的学历，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话说得难听一些，将来等到他的父母过世，自己也能继承那个老房子，虽然这一天也许还要等很久，但他至少不需要担心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落脚之地。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喝着饮料吃着烤串，不知不觉间天居然已经蒙蒙亮了。
两人也没再多聊，喝完杯中饮料，结了账，各自回去准备补上一觉，反正他们两个的职业都不要求早起。
这次舒璟良倒是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经大中午，起来洗漱的时候发现许澜歆房门大开，正端坐在电脑屏幕前，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聊着天，女孩的脸色似乎有些激动，许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怎么了？这么高兴？”
舒璟良象征性地敲了敲许澜歆的卧室门，然后走到她的身边。
“平台要找我签长期合约了！”
许澜歆激动地指了指电脑屏幕，上面正是她和平台负责人的聊天记录，直播方面的事情舒璟良不是很懂，但是数字大小他还是认得的，这一次平台提供给她的合约，薪资要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舒璟良当然替许澜歆感到开心，但同时也觉得有些诧异，她的直播间人数明明在一天天地变少，为什么平台还要给她涨工资？
“恭喜你啊，看来你要成为大主播了，成为明星指日可待。”
他知道这种大合同除了会提供更高的薪资之外，还会增加她的曝光度，这对她提高粉丝数量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说实话这真是超过许澜歆的预期了，她显然很是激动，满面红光地扯着舒璟良：“走，璟良，姐姐请你吃饭！”
“听我说，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看你这架势估计这一宿都没怎么睡觉吧？”
舒璟良无语地看看女孩布满血丝的眼睛，许澜歆却是霸气挥手。
“老娘还年轻着呢，别说是一宿了，就算几天不睡算个啥？”
这会儿你又年轻了啊，之前还一口一个阿姨自称呢。
舒璟良腹诽道，忽然许澜歆的微信又响了起来，许澜歆看了眼发信人的头像，神色肃穆起来，急忙坐了回去。
“大大，有什么指示？”
很快，对方就发来了回复。
“许小姐，这份合同还有一项附加条约需要你签署。”
“什么条约啊？”
“其实这份合同本来是轮不到你的，是我们的一个用户指名道姓要我们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我才找到你的，你明白吗？”
许澜歆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舒璟良能够明显地看到她放在键盘上的手在颤抖。
“您直接说就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那位贵宾相中了你，想要和你私底下见上一面，交个朋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贵宾应该是个男人吧？”
“当然了，其实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对你做什么，人家只是说要和你交个朋友而已，如果你不喜欢的话，直接断了联系就是了。”
许澜歆冷笑，断了联系？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她的这份合同说白了就是那位富家少爷施舍给她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合同上写着的工资都是直接由这个男人发给她的。
掌握了自己的经济来源，日后想要再对她做些什么还不只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
“怎么样，许小姐，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合同打印出来，签好字邮寄到我发给你的地址就好...”
“大大，我想了想，还是不准备接受这份‘大礼’了，麻烦您替我回绝那位富少爷吧。”
“？”
对方只发过来了一个问号，但舒璟良和许澜歆都能感受到对方想要传达的情绪。
“您没有看错，我打算拒绝这份合约。”
“许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知道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吗？签下这份合同，你这辈子都不需要再为钱发愁了。”
“我是认真的，虽然这份合同确实能够给我带来数不清的财富，但是我很清楚这其中的代价，我不想做一个靠出卖身体赚钱的人。”
“你就非要在这种时候装清高吗？做你们这行的，哪有几个人背后没有个金主扶持，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您说得这些我也很清楚，但如果成为大主播就意味着我要出卖自己的话，那我宁愿选择离开这个行业。”
“好，你清高，你了不起，那就如你所愿，你之前的合同已经到期了，既然你拒绝了这份大合同，那么平台也没有必要和你续约了。”
“诶？怎么这样，最普通的合同也不行吗？”
这下许澜歆慌了，她只是不想傍大款而已，可没想过自己直接就要终止直播生涯啊！
“这没办法，都是你自找的。”
对方回复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许澜歆还想继续挣扎一下，对方却已经删除了自己的好友。
许澜歆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没再敲下去，脸上的红光逐渐变得黯淡，一夜没睡的枯槁瞬间攀上了脸颊，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几岁。
“怎么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舒璟良抿了抿嘴，伸出手拍拍女孩的肩膀，这才发现对方的身体正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想说傻妞儿，你当然没有做错什么啦，但这就是现实，那个富家少爷显然是平台都得罪不起的大佬，如果你是一个几百万粉丝的大主播，平台说不定还会出手保你，但你一个只有几百粉丝的小主播，拿什么和人家斗呢？
对别人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东西，对这个女孩来说却是所有的期待。
房间里回荡起了女孩的啜泣声，那个从认识起就一直乐观开朗，无论有多累都能面对镜头挤出笑容的女孩，此时却双手捂面，哭泣不止，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没有招惹任何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针对她？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才放下双手，抽了抽通红的鼻子，忽然对着舒璟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做了那么多年梦，总是该醒啦，也许我该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你...不打算直播了吗？”
“家里人本来就不支持我，现在这样也许正合他们的心意吧？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我没什么文化，但找个厂养活自己还是轻轻松松的！”
女孩再一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舒璟良却很清楚，这不过是她在故作坚强罢了，他欲言又止，终究没再说什么，眼睁睁看着许澜歆打开自己的直播间，趁着还没有观众，直接修改了直播间标题。
【退网进厂啦，大家江湖再见！】
“这下当不了大明星了，以后你的游戏可能得找个咖位不如我的人代言了。”
许澜歆自嘲地笑了笑，可舒璟良却笑不出来。
没有做过多地停留，许澜歆下午就搬了出去，二人连午饭都没吃，舒璟良帮着她将她的那些小物件打包好，收到了储物箱当中，然后再搬到楼下的卡车里，折腾了一下午，天都黑了。
临行前，许澜歆拍了拍舒璟良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张开双臂抱了抱他。
“璟良，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但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梦想啊，没有人会记得死掉的东西，所以你要活下去...咬牙切齿地活下去！”
说罢便提箱离去，只留给舒璟良一个潇洒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