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凶？”
少女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问懵了，表情呆滞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将对方口中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不是不能理解“帮凶”的含义。正是十分清楚这个词语代表了什么，她才更加弄不懂眼前的情况。
为什么对方会和她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释放出敌意？为什么对方毫无道理的说她是什么所谓的“帮凶”？
对方则看着少女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冷哼一声，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悄无声息地收回了自己的敌意，重新变回了那个面色平静的“少女”。
“看样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虽然和少女一样，但语速更快、语调更低、语气听起来要更加平淡，甚至平淡到接近冷漠。因此她的声音在少女的耳朵里显得异常清晰，一字一句的皆落了进去。
“嘛，这也很正常。毕竟你要是知道了才奇怪，因为棋子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维的，被遗忘的漏洞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她缓缓说道，眼里依旧是那副少女看不懂的目光。
她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少女能够理解她的话。她似乎只是单纯的想对着少女说这些东西而已，根本不在乎少女究竟能不能听懂。
比起诉说，她更像是在发泄某些被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尽管能听出来她已经在尽力克制，可那些被积累的情绪就像水阀里奔涌的水流，不间断的从她的话语中向外渗露出来。
而少女也的确听不懂她所说的。可这并不妨碍少女一边仔细的听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一边趴在地上，不断扭动着自己的四肢和身躯。直到确认手臂和双腿都能熟练的活动了，少女方才尝试着重新站起来。
少女有太多问题想问对方了，但也能够感受到对方来者不善。为了防止被毫无征兆的袭击，少女必须保证自己有反击的余地——趴在地上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好在这次站的很稳，身体各处传来的讯息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身上穿着的那件长袍有些碍事。于是少女定了定神，便迫不及待的冲着对面相反的自己开口道：“这里是……”
“显而易见，这里不是现实，是根据你的内心所映射出的空间。如果你还保持着一点记忆力，那么你应该知道现实中的你被打至昏迷——或许已经快要死了？呵，谁知道呢……至于我的模样同样是你外表的映射，而我则什么都不是。你可以随意称呼我，替身心魔模仿者里人格等等都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要是能叫我苒绘，我等会说不定会略微收点力道？至于我为什么对你抱有那么大的敌意……这个嘛……”
面前的“少女”——或许此时应该叫苒绘，在少女的问题还没说完便立刻出言打断，紧接着语速极快地将上面那番话叙述了一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和间断，只是在最后突然故作沉思，实则抬眼上下打量着少女的反应——少女已经完全愣住了。
见此情景，苒绘这才缓缓接道：“你在这里将我消灭掉，你自然就知道了。”
说罢，苒绘突然笑了，嘴角上扬，语气变得轻松自如，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果然是想问这些啊，真是跟我想的一模一样。还是说真不愧是同一个人吗？这样的话，那家伙也有点太偷懒了，哈哈。”
少女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事实上听完苒绘最后那段莫名其妙的话后，她很想问苒绘口中的“那家伙”究竟是谁。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个了，因为在苒绘先前那番话中，有一点让她非常在意。
“你说……让我在这里将你……消灭掉？”
“嗯，对。怎么了，这很难理解吗？”苒绘依旧笑眯眯的，可少女却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笑意，“哦，还有一件事，这可不是友情提示哦——如果你不打算消灭我的话，那么你将永远困在这片空间里，再也没办法在现实中醒来哦——即使是这样也没关系吗？”
“！”
闻言，少女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直到现在，少女仍然有些不相信对方。她认为眼前这个“苒绘”不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看到的这些也不过是她处于昏迷时的幻觉，是一场虚无的梦。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清醒的大脑、身体各处传来的知觉、以及眼前之人传来的那股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情绪——这一切都在印证着苒绘话语中的真实性。
“还在疑惑啊……我说你真的有那么笨吗？”
苒绘的声音继续从一旁传来。她见少女还在迟疑，更是笑着加以嘲讽。随即，她突然顿了顿，脸上笑意更盛。将双手从长袍里伸出来的同时，她也冷不丁的爆出一句比先前更加激烈的话——
“以上——这些规则同样对我生效。换言之，如果我在这里将你消灭掉的话，那么被留在这里的人就是你……准备好了吗——”
苒绘一边说，一边悄悄弯曲双腿，压低肩膀，缓缓地将身体前倾。等到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因此，她没有丝毫犹豫，脚尖猛然用力，整个人便随之爆射而出，速度快到几乎是“吗——”字的尾音传入少女耳朵的瞬间，凌厉的拳风也同时扑在了少女的脸上。
“什——”
少女一惊，瞳孔急剧收缩，眼前迅速放大的拳头根本容不得她做任何多余的思考。对面向她释放出的杀意磅礴而又凶猛，足以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遭了！必须要躲——
砰！
这一击来的太快太急，即便反应神经促使着少女拼命向后仰头，却依旧没能躲掉——额头上被重重地挨了一下。
嗡————————
一片空白。
任何想法都在此刻消失，脑海只剩下嗡鸣声回荡。少女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额头处那股死寂般的冰冷，紧接着又化为火烧般的疼痛。
好在少女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被冲击力迫使着不断后退，直至退出数十米才勉强稳住身形。
“怎么……”
回过神来的少女有些发懵。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拳头，少女却感到仿佛被一座山给砸中——对方所拥有之力道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
顺手摸了摸额头，发现那里已经开始肿涨，明显能摸到一整块的凸起，周围则布满了一层细腻的汗珠。
“呼——哈……”
少女死死盯着苒绘，嘴唇微张，缓缓向外吐气。
“啧，没躲掉啊——”
一击得手的苒绘眯着眼睛，嘴角上扬，脸上却露出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不过随后又换成了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摆摆手，自言自语道：“哦，也难怪，毕竟能躲掉才奇怪呢……不过你看着也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嗯——我说，你有思考过自己其实不是人类吗？”
“你在说什么啊——”
此刻的少女已经放弃听懂苒绘所说的话了。她现在所要面临最大的难题，便是防备着对方随时会突然发起的袭击。刚刚那样的攻击，她再挨上个几下，说不定真的会交代在这。
“呼——”
少女又深深吐出一口气，双眼微闭，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限。
苒绘消失了。
！
与此同时，少女忽地向后看去。紧接着整个身体随着腰部的转动猛然发力，迅速扭转，连带着她高高抬起的左腿——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半圆状的残影，如利刃般朝着身后的某个方向踢了过去。
刷！
长袍飘舞，一声划破空气的锐响闪过。
这一脚什么都没有踢到。但是少女能听到空气中隐约传来脚尖与地面急剧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只见一道人影正飞速向后退去。随即，苒绘再一次出现在了少女的眼前。
“反应不错。”
苒绘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站稳身形，瞥了眼腰间的袍子——那里已经被什么东西划破，硕大的豁口仅有几根细线支撑，露出里面一层薄薄的灰色软布。
“啧。”
似乎是对那件将全身都套进去的袍子容忍到了极限，苒绘索性单手抓住那道豁口的边缘，微微用力，便直接将其撕裂，碎布条随着她的动作尽数滑落在地。
“这下好多了嘛，就算不想见人也没必要把自己裹成这样……碍手碍脚的……”
此刻的苒绘只有一套单薄的灰色单衣还挂在身上，纤细的身体使其显得有些宽大。裤子的下摆堪堪遮住小腿，腰间也只有一根布条拴在那里，作为整套衣服的束缚。
至于原本那唯一一双看着还不错的短靴，也早就被苒绘不知扔到何处去了，任其赤裸的双脚踩在这处地面上——虽然并不用担心会有东西扎到脚就是了。
“……”
少女见此，紧了紧嘴唇，神情愈发凝重。她一边漠然地盯着苒绘的脸，一边缓缓地伸出手，解开胸口的系扣，同样将身上套着的长袍给扯了下来。毫无疑问，她所着的衣服与苒绘完全一致。
仅仅是化解对方先前的两轮攻势，少女便已几乎是用上了全力。但是看着对方突然毫无征兆地将那件长袍撕碎，少女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想着仅仅凭借那两下突袭就将她解决。如果说刚刚的攻击都只是试探的话，那么，从妨碍战斗的袍子被两人抛弃的那一刻，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少女来说，都有可能危及生命——前提是苒绘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呼！
再没有多余的话了。苒绘双手握拳，纵身一跃，已然朝着少女挥了过去。
二人的身影顷刻间便交织在了一起。
“呃！”
少女躲闪不及，右臂吃痛，向后退出几步。突然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竟勉强躲过了苒绘的一记高抬腿，接着又有几道拳风向她扑来。虽然被少女接连几掌拍落，但苒绘的进攻却丝毫没有停顿，一发膝顶紧跟着便撞上了少女的腰侧，高抬着的右臂随时蓄势待发。
比起少女应接不暇、近乎完全依赖本能作出反应的狼狈模样，此时的苒绘倒是一脸轻松、状若游龙般地在少女周围游走。她的每一次攻势都显得无比流利自然，没有哪怕丝毫的停顿，总能在一击结束后完美衔接上下一个动作——哪怕被少女的反击打断也是如此。
因此，少女身体各处接连挂彩，反应也变得愈发迟钝，很快便只能双手抱头，站在原地被动接受攻击。
“咳！”
这次被击中的位置是腹部。剧烈的疼痛使少女全身僵硬的同时也涌上了舌尖，带着一股甜丝丝、泛着腥味的东西从嘴里冒了出来。
少女想要反击，可就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眼前连对方的一根发丝也看不到，只能勉强地向前挥出拳头，哪怕这一拳注定要落空。
“砰！”
又是一击袭来。少女终于支撑不住，连续后退几步后便一头栽倒在地。
“呼——呼——”
她大口喘息着，脸颊压着长发紧紧地贴着地面。顾不上有几缕发丝被吃进嘴里，少女只想着尽快平复自己已经一片混沌的大脑和残破不堪的身体。
她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难道真的想杀了她吗？
可对方的实力与她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单纯爆发出来的力量和速度就能让少女无法招架，却从始至终都在用技巧对她进行堪称戏耍的行为。
少女清楚的知道，如果苒绘真的想下死手，她不会挺过自己进行第二次呼吸前，甚至瞬息间便能被解决掉。不可能直到现在都只是重伤倒地。甚至在许多重要器官被攻击的时候，少女能感受到苒绘极其明显的收劲，导致原本可以使少女失去行动能力的，最终只是浅浅伤到了皮肤，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那对方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在这个所谓由自己“内心映射”出的地方，面对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却充满对自己敌意的家伙，少女此刻只想明白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让自己……杀掉她吗？
做不到的。即使她真的想要杀掉对方也做不到。她的攻击根本无法触及到苒绘分毫。即使真的命中了，也不见得会给苒绘造成多大的损伤。
少女觉得苒绘或许也明白她做不到。
那该怎么办？
瘫倒在地的少女挣扎着抬头，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苒绘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她重新站起来。
可苒绘的视线却没有落在少女身上，而是怔怔的望着前方出神，整个人宛如一个失去生机的人偶。
毫发无伤的苒绘，在此刻，却比少女更要接近“死亡”的概念。
怎么感觉，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