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在屋顶的藤蔓发出幼嫩的新叶,土黄的大地有点点鲜绿色覆盖。吹拂在脸上的风儿带着温柔和水汽,村民们的手脚不再冻的通红。冬天终于真正过去了,春天正在逐渐到来,时节的更替在这几天体现的尤为明显,人们在对于初春的欢喜与憧憬中藏着一丝抹不开的忧虑。
积雪融化,河流解冻,哥布林就能下山了。
秦夜自然是没有心思欣赏春景的,他最近一直很忙。精神疲惫不安,陌生的时代,崭新的环境,以及在现代生活中承平日久后突然被扔在战斗前夕,他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肉体劳心劳神,长枪队由他来操练,防御工事是他在主导,战斗前的每一件准备都要经过秦夜的手,无时不在操劳,无刻得以闲暇。因为不知道敌人具体有多强,所以准备再怎么充分也不为过。
偶尔从忙碌中挣脱一口气时,秦夜甚至会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哥布林能够早些造访,无论输赢,先打个痛快,总比现在这样焦躁不安的等待要来的痛快。
就这样,每天的思绪都被理性的思考和荒诞的想象分食,等秦夜注意到时,库菲儿已经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了。
库菲儿也不太像是在闹别扭,这位姑娘仍然在认认真真履行照顾秦夜的责任。
她仍然会每天早早起床,把两人的衣服洗晒干净。等到秦夜被升起的太阳晃醒之际,库菲儿已经打好了满满的一盆清水,等待服侍秦夜洗漱。
秦夜出门在外之际,库菲儿会做好两人份的晚餐,等到饭点秦夜回来,或者她出门抓秦夜回来。
库菲儿甚至记得秦夜忙起来时会忘记喝水,村民们经常能看见金发的女孩端着一个杯子四处跑,找到秦夜就会强迫他喝下满满的一杯水。
只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少女的脸上没有初遇时的笑容。她和秦夜之间的交流也变的很少很少,只剩下必要的沟通。
少女用平静的面容和周到的服务掩盖自己的内心,但那一丝丝拧巴仍然从耷拉的眉头、微叹的轻气中泄露出来,最终得以被秦夜捕捉。
秦夜哂然一笑,心说真可爱,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闹脾气了还能继续照顾人。
不过既然注意到了,就不能一直放着不管。大战在即,每一丝裂隙都需要抚平。
于是秦夜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得罪了库菲儿。
是平日里的哪一刻?好像不是。秦夜自忖自己在地球残酷职场中锻炼出的社交礼仪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失效,想不出哪里有触怒对方的地方。
啪!有什么打在秦夜的头上。那是一滴清晨的露珠,从藤蔓的叶片滴下,淌过屋檐,精准命中秦夜苦苦思索的脑壳。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秦夜换了个地方接着思索。
……虽然很想逃避,但是怎么想都应该是那场谈话吧。
那场临睡之前,库菲儿请求加入长枪队,被自己拒绝的谈话。
一定是了。
那晚很累,眼皮很重,身体很倦,秦夜躺在茅草床上,非常想要睡觉。于是面对库菲儿的问题时,语气不自觉的重了些,躁了些。
而为了提前结束这场争论,秦夜把库菲儿请求他留在村庄时的保证拿出来当例证,说你个小女仆只要每天洗好衣服就行了,管什么打仗。
所谓库菲儿的保证,是指少女之前偷听村长和秦夜的对话,误以为秦夜想要离开村子,于是找到秦夜,恳求道只要他肯留下来,自己就会继续照顾秦夜,保证做的比城堡里的女仆还要更好。
之后果然无微不至的照顾秦夜直到现在。
秦夜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那就是他真的把库菲儿当做自己的女仆了。可那是原本是人家自谦时讲的话,自谦的话从当事人自己口中说出来,和从旁人口中说出来,那可完全是两码事情。
再说了,库菲儿也没有明确说过自己真的就是女仆了,只是说会做的更好。
人家好歹是村长的女儿,村子里没有贵族,那么她就是贵族,谁家小姑娘十五六岁时还没点傲娇心什么的。
莫把村长不当官!
嗯,知道库菲儿为什么生气了。秦夜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什么?你说是不让库菲儿加入长枪队?秦夜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问题,打起仗来,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是留在后方加油打气吧。
接下来,鼓起勇气和她谈谈吧。
中午时分,远没有夏天毒辣的太阳悬停在天穹正中央。长枪队的队员们停止训练,负责后勤的村民们提来一筐黑面包。用餐时间到,上午的劳累告一段落。
库菲儿端着盛着清水和毛巾(秦夜如此称呼这张稍微干净一些的麻布)的脸盆,平日的这个时间,满头大汗的秦夜会非常想要洗一把脸。
她才走进屋,一眼就望见秦夜正襟危坐在木头的凳子上。
见库菲儿进来,秦夜啪的一声站起身,啪的一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大声道:“对不起!”
女孩吓得赶紧把盆放在桌子上,用双手扶秦夜起来:“大人何苦如此!”
她张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话,秦夜却抢先堵住她的话头:
“我为我前几天对库菲儿小姐的不当行为道歉!”
“我在面对库菲儿小姐时,姿态过于随意了。我不应该把库菲儿小姐当作女仆呼来喝去,从今往后会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库菲儿小姐,还望库菲儿小姐原谅!”
库菲儿就那样维持着半张的小口,愣愣望着秦夜。
等她终于意识到了秦夜是以认真的态度说出这一番话,而非开玩笑时,可怜的姑娘发出“哇——”的一声哭腔。库菲儿转过身子,用手掩着面,就这样跑出了房间。
现在换秦夜愣在原地,这不对吧?这正常吗?
就算实在不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也不该是如此反应吧。这样一来,搞的就像……自己又欺负了她一次似的。
秦夜立在原地,那叫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脚步声,库菲儿是跑远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她打的清水还盛在脸盆里,摆在桌上,四平八稳。
秦夜捞起那条毛巾,洗了把脸,又坐了不多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秦夜拉开门,老村长站在门口望着他,嘴里还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