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恍惚一瞬

作者:风间陌 更新时间:2024/5/12 12:05:03 字数:2585

罪村,村长居所被打造成为防御阵地,战士们手持长枪,在围成一圈的拒马后严阵以待,浅沟里躺着战死者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哥布林的。

防御阵地外,一人一哥布林,正在捉对厮杀。

手持木制长枪的秦夜,和使用巨剑的无敌,两人在僵持中不断试探,寻找对方的破绽。

当无敌的体力被消耗到一定程度时,他的双目变得一片赤红,身躯居然膨胀了一圈!哥布林首领从喉咙里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他猛地加速,向着秦夜直冲过来。

距离无敌最近的秦夜整个人被震的七荤八素,他感觉肺部像是被重锤击中,双眼直冒金星,耳朵里似乎住着一树的蝉,脑浆被搅的一塌糊涂。

等到秦夜能够重新视物,无敌的剑锋已近在眼前!

更可怕的是,这柄剑的剑柄居然不是被抓握在手上的。

无敌在冲锋的最后一段,整个人高高跃起,在空中旋转两周。第一次旋转,他投掷出手中的巨剑;第二次旋转,他拔出负在后腰处的狼牙棒,朝着秦夜当头一砸!

巨剑锁定腰眼,大棒瞄准头部,两道致命的攻击一前一后,封锁住秦夜所有的闪避可能。

秦夜手中的长枪,长达一丈有余,现在调转过来格挡,根本来不及。

世界好遥远,那些从原野深处吹来、静谧的风都消失了,秦夜能感觉到哥布林首领嘴中的恶臭,以及武器剖开空气刺面的锐利。

死亡已经笼罩了他,秦夜站在黄泉彼岸,前方是无边的迷雾,他恍然看不见出路。

似乎是见他迟迟不行,有人发出不屑的嗤笑。

那是死神?亦或者与他同样的迷途之人?秦夜不得知晓。

“秦夜大人——”

“菲儿——”

身后传来凄厉的两声唤。

那是生者正在呼唤逝去之人,那是痛失挚爱之人对死神发出的不甘和愤怒!

秦夜没有不甘,也绝无愤怒。

他只是觉得迷茫。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这里?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哦,有人唤我为秦夜,那么秦夜应该就是我的名字。

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重要,我只知道接下来应该继续往前走。

前方不存在答案,但是前方有永恒的安眠。

见秦夜迈步,那些潜藏在雾气中的存在发出欢欣鼓舞的声音。

它们已经饿了太久,它们非常愿意欢迎新人,用磨牙吮血来欢迎!

秦夜确实已经迈步。

可是他还想回头看看。

“秦夜大人——不要——”

他又听到了一声唤。

如此急切,如此凄厉,如此拼命。如杜鹃啼血,如女妖挽哭。

身后的那人,一定是在呼唤非常重要的人吧。

那个重要的人,会是自己吗?

自己与那人,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又一起约定过什么呢?

一定是还有不愿忘却的记忆,一定是还有期许抵达的未来。

所以才那么拼命的想要留住自己。

可是秦夜发现,记忆中只留下一张空白的脸,他已经想不起那人的面貌了。

那个人,是谁呢?

记忆中出现了大段大段的空白,秦夜头疼欲裂。

“真是美味啊……呵呵呵呵呵……”雾气中传来满足的呻吟。

“还想要更多……过来吧,过来你就和我们一样了,呵呵呵呵呵……”

那些声音在催促秦夜,这里的一切都在催促他,往前走吧。

往前走吧,前方有着永恒的安宁。

可是秦夜想要回头。

他想要让那人再见自己一面,再看自己一眼。

生者的愿望应该被实现,生者的心意不该被辜负。

“不许……不许……!!”雾气中的存在愤怒呐喊。

一双一双白骨的大手从雾气中探出,它们不再忍耐,它们现在就要把秦夜生吞活剥!

秦夜对这一切都恍若无觉,他只是回头。

白骨的骨爪已经按上了秦夜的脖颈,却在一瞬间化为齑粉,连一声惨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秦夜已经回头!

那条隔断人世的河流、那片氤氲的雾气,在秦夜回头的刹那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看见库菲儿向着自己飞奔而来,村长伸出手,想要挽留自己唯一的亲人。

秦夜看见村长的手指与女儿的衣袍擦过,老人发出绝望的呐喊。

秦夜看见库菲儿一把推开他,被掷来的巨剑剖开胸膛。

秦夜看见紧随巨剑而来的无敌高高跃起,手中的狼牙棒裹挟着无匹威力挥下,一棒就敲碎了他的头骨。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浆液在空气中飞溅,喷涂了库菲儿满脸,而库菲儿对此不发一言。

他们都已失去了语言。

村长跪在地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喃喃自语着什么。樵夫马尔科接替了他的岗位,指挥村民继续抵抗。

可是村民们还能再抵抗多久?这道脆弱的防线,还能再扛住几波冲击?他们该拿什么来阻挡无敌的步伐?

这些即将发生。

这些尚未发生。

因为秦夜未死,因为秦夜还在。

秦夜将要击碎未至的现实。

停滞的风儿被搅动了,秦夜迎着剑锋踏前!

这是鲁莽的一步,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可是站在死亡面前,秦夜抬起手!

他一把握住了巨剑的剑柄!

秦夜握住了被投掷而来的巨剑的剑柄,就像是……握住了死亡本身!

这柄哥布林一族最强壮的战士只能双手抓握的巨剑,被秦夜轻易的掌控。他右手持剑,左手却要拉库菲儿入怀!

库菲儿正在奔跑,她的一生中,从未觉得自己能够跑的如此之快。

只要能救下那个人,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只要能救下那个人,她愿意杀死过去那个胆怯的自己。

她曾经以为自己照顾秦夜是因为父亲的委托。

她曾经设想过自己保护秦夜的场景,她思考过,对比她而言,秦夜大人对于村庄更有价值,所以在极端情况下,她可以为了保护秦夜大人,牺牲自己。

可是当身体不受控制,飞奔出去的那一刻,库菲儿才终于明白,原来当那一刻来临时,自己是不需要思考的。

原来在这个村子里,最需要秦夜大人的,正是她自己。

希望在那个人面前有用,不希望失去那个人。

想要再听一句那人的抱怨,想要再看一眼那人的睡颜。

库菲儿才不是毫无价值的女孩,库菲儿的一切,因为那人,而充满价值!

她飞速的奔跑着,秦夜大人就在前方,在更前面,是逼近秦夜大人的剑锋和狼牙棒。

近了,就快近了。

还来得及!

至少要为秦夜大人挡下第一击!

少女在心中发出嘶吼般的呐喊,甜腥味从喉咙涌出,呼吸伴随刺痛,肺部像是要立刻爆炸。

秦夜大人的身影,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扭曲了。

库菲儿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是么,自己摔倒了么。

是么,自己注定无法挽留,注定无法得到幸福么。

一生一次的奔跑,一生一次的拼命,也要被宣告失败了么。

自己再一次……失去了么。

神明定下的规则原来如此残酷么。

秦夜大人,黄泉路远,至少带上我一起……

……

奇怪,自己怎么还没有挨上冰冷的地面?

好温暖。

温暖到仿佛躺在某人的怀里一样。

库菲儿睁开眼睛,看见秦夜关切的脸。

……

无敌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视线投在地上,他的双手躺在地上,和断成两截的狼牙棒并列,安安静静的放在一起,再也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动起来。

鲜血淌过胸口,淋漓而落。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喉咙却被堵塞,他想睁眼视物,可是视野却渐渐发黑。

最后他仰面躺倒在地上,迟迟不来的雨终于落下,滴落入他空洞的眼眶。

“是么,原来自己是输掉了么。”

无敌张开双臂,似乎仍要发动下一波的进攻,又似乎在拥抱自己的死亡。

“了不起。”他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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