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色种子制造的梦境中,秦夜参加了一场发生在过去、早已尘埃落定的战斗。他朝着对手,递出人皇三式,却被轻松化解。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人皇三式在世界的记录中,是古往今来最强的武艺,人皇三式不拘泥于使用者手中兵器,是能够强行突破绝境,扭转局势的神话级招式。武道有史以来的两座最高峰,龙帝和人皇本人,都挡不住这三式。这世上就不应该存在正面接下人皇三式,还能活下来的生物。
秦夜惊疑的连退几步,他的大脑急速运转。
对了,面前的红发剑士,本来也不是活着的生物。他是一段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影像,他是生命已被终结的亡灵,而亡灵是不可以被杀死的。龙帝再强,也有极限,可是想象中的强大是没有极限的,红发剑士的强度,只取决于这具肉体的回忆。
……当年的那场战斗,恐怕哥布林王是不敌红发剑士的。即使只剩下一具空壳,即使灵魂被替换为了自己,这具身躯依然记得红发剑士的强大,依然认为无论如何挥舞手中武器,也没有可能从对手手中取得胜利。
正面对战不可能赢,那么,要逃么?
在正确的时间线中,哥布林王是如何杀死红发剑士的?
秦夜发出了疑问,于是他获得了答案。
世界的记录给了他答案。
红发剑士是贵族的次子,他从小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他的父亲、他的哥哥都呵斥他,最终又被他打动,于是给他请了最好的剑士教师。
十七岁那年,老师主动递出辞呈,说浑身本领已经被全数学会,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红发剑士也向家族辞行,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无敌”。他要踏上旅途,不断挑战强者,成就自己的最强,证明自己的最强。
家族为他备好了行囊,又打造了最好的剑作为礼物。
红发剑士离开家之后,一路向帝国的边境前行。最终他发现了一个被异族占据的山头,山里面住着一群哥布林,靠打猎和抢劫山下的村庄为生。哥布林族群的首领不久前晋升成为了哥布林将军,初开神志,颇具实力,是个不错的对手。
他裂开嘴笑了,那就拿你试试剑锋吧。
哥布林将军不知道自己是哥布林将军,他那时候刚刚杀死了自己的同胞哥哥,拥有了自我意识和思想,习得了人类的语言。他被族群奉为王,于是他自称为王。其实他并不知道人类是如何按照晋升次数称呼不同的哥布林,他也不知道身为王应该做些什么,只知道每日带着族群打猎,获得肉和蔬菜,或者抢劫山下弱小的人类,获得女人和谷物。
直到有一天,一个奇怪的、长着红色头发的人类家伙找到了他。那个家伙扛着一柄巨剑,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那个家伙说:“喂!欺负弱者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和本大爷一决胜负!”
肉!送上门来的肉!他欣喜若狂的扑了上去。
于是身上多了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好强!完全不同于山下那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强大!会被杀死,不可力敌!
于是他逃跑了,命令族群为自己殿后。
“喂!哥布林将军!你不是自称为王吗,既然身为王,就应该拿出王的气概,保护你的子民,堂堂正正与我对决啊!”
“喂!你的小弟们都要被我杀光了!你真的不回头看一眼?”
“喂!”
无法理解,他是族群的王,亦是族群的希望,族群理应为自己奉献上一切,包括食物,包括生命。
岂有王替贱民而死的道理?
于是他并不回头。
那个红发的杀人(哥布林)魔每日都来,他便每日都逃。但是不知为何,自己每次都会被追上。
不行,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杀!需要想个办法!
他对红发剑士道:“今天,我会和你堂堂正正对决。”
红发剑士咧嘴一笑,那是属于杀人(哥布林)魔的笑。
剑士道:“你终于答应了啊,自称王的哥布林将军!”
“不过你派这么多哥布林围住我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保证决斗的公平。”他道。
“哦。”红发剑士果然上当。
正在红发剑士举起巨剑,蓄势待发之际,一只哥布林小兵从背后突然发起袭击,用骨刀切开红发剑士的皮肤。
哥布林小兵立刻被红发剑士一剑割下头颅。
他转头就跑,麾下的哥布林一拥而上。
第二天,他回到战场,看见奄奄一息的红发剑士和满地哥布林的尸体。
他举起手中锈刀。
“喂,你这可算不上堂堂正正的对决啊。”红发剑士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不回答,只是挥下长刀。
坐在红发剑士的尸体上,他却并不感到高兴。
(自己这样,打破誓约,利用族群的牺牲和敌人的信任,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弱小,真的好么?)
(族群无法违背自己的命令,但是它们会怎么看待如此作为的自己呢?)
(这样真的能带领族群走向强大么?一位合格的王,究竟该如何去做?)
他回想起红发剑士对自己说过的话。
“身为王,应该尽力保护自己的子民。而不是躲在安全的位置,看着自己的子民去送死。”
“所谓王的气概,就是光明正大的去战斗,堂堂正正的取得胜利。”
“我叫无敌!无敌的无,无敌的敌!我从练武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放下过手中的剑,我注定成为最强!”
他试着像无敌一样,咧开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没有办法像无敌同样的笑。
思考了很久,他站起身,举起巨剑,模仿无敌的架势,一下一下的挥舞着。
……
秦夜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一个哥布林群落的首领,会满口都是王的气概,王的责任,还给自己取了个奇怪的名字,叫做无敌。
红发剑士虽然倒在了前往最强的路上,但是他在临死之际,用自己的言行,教出了一位好徒弟。剑士的武艺、剑士的名字没有随着他的身躯一同腐朽,而是被杀死剑士的哥布林将军继承。
这对于山下的人类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情,但哥布林将军确实是一位不错的继承者。
恐怕,在无敌(二代)的心中,一直住着一位态度狂妄的红发剑士,比自己要更加勇敢,比自己要更加强大,比自己要更加武艺精湛,比自己要更加……光明磊落。
他……一直是在羞愧着的。比起红发剑士,他最想杀死的,是过去那个懦弱的自己。
秦夜看着自己手中生锈的长刀,正是记录中哥布林将军用来杀死红发剑士的那把,分毫不差。
秦夜倒转武器,将满刀锈迹递入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