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空灵的、浸透了纯粹存在性绝望的意念波动，如同宇宙背景辐射中一丝异常的涟漪，穿透了层层岩层与熔融金属，触及了忒伊亚那被十亿年时光打磨得近乎绝对光滑的意识壁垒
没有恶意，没有攻击性，只有濒临彻底结构崩解前的、最本源的哀鸣，如同恒星在引力坍缩成奇点前，时空曲率发出的最后一声无法被听见的尖啸
忒伊亚的意识核心，对这异常的波动，做出了最基础的反应——存在性确认
“是谁”
没有疑问的升调，没有情绪的波澜，甚至没有探究的意图，冰冷的逻辑判断，如同电路的一次通断，这意念在忒伊亚的意识壁垒上滑过，不留一丝痕迹，迅速被地核永恒的嗡鸣和岩浆奔流的背景噪音淹没
然而，这两个字本身携带的、极其微弱的信息结构，对于那个正在经历宇宙级酷刑、灵能网络节点以指数级速度湮灭的蜂巢意识——泽珞——而言，却如同在绝对虚空中捕捉到了一缕确定无疑的坐标信号！千万年来积累的、近乎被绝望碾碎的、最后一丝“可能性”被点燃了！
千万年来，泽珞的蜂巢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探针，尝试了无数方法，试图解析、接触那个沉睡在地核深处的、弱小得如同宇宙尘埃的灵魂核心，每一次，当它凝聚的、足以扰动行星磁场的庞大灵能触角，即将触及那核心最深处的波动时，总会被一股凭空涌现、无法解析其运作原理、更无法突破其绝对屏障的、带着淡淡暗红色泽的能量雾气，无情地阻挡、精准地抹除！如同最坚固的宇宙常数壁垒
蜂巢意识曾困惑于这矛盾：一个弱小的灵魂，如何能抵抗整个蜂巢的意志？但现在，答案毫无意义，在伽马射线暴那焚尽物质的高能粒子洪流，和紧随其后颠覆物理法则基础的“魔法反转”余波的双重蹂躏下，泽珞文明的物理载体正在灰飞烟灭，灵能网络正在崩溃！它需要庇护！在这个规则混乱的绝境中，只有这个能无视伽马射线暴恐怖威力的存在，才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在地核深处捕获的、承载着“秦建国”记忆的灵能球碎片中，蜂巢意识解析出了一些信息碎片：一个苍白脆弱的小女孩形象，一个名为“秦天保”的存在，一种名为“白化病”的基因缺陷，以及忒伊亚化身与那女孩极其相似的容颜，结合泽珞对生命科学的理解，它做出了一个基于概率的推测：忒伊亚可能需要基因层面的操作技术
而灵能球中那些关于“交易”、“契约”的原始概念碎片，成了蜂巢意识最后的逻辑支点
蜂巢意识调动着正在飞速崩溃的灵能网络残骸，艰难地组织着那套从碎片中学来的、扭曲变形的语言结构，意念因节点的湮灭而支离破碎，断断续续：
“技术……交换……庇护……”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如同吞噬一切的宇宙暗物质，笼罩了蜂巢意识残存的感知，构成蜂巢意识存在的节点仍在飞速熄灭，蜂巢意识试图凝聚更强的意念，发出更清晰的诉求，但这努力如同在流沙中建造信息高塔
“……基因……编辑……”
依然是冰冷的、绝对的沉默，没有任何反馈的涟漪
时间在泽珞文明最后的死亡计时中飞逝，蜂巢意识的核心结构，终于跌破了维系其存在的临界阈值，那由亿万泽珞个体意识编织而成的、复杂精密的灵能算力网络，如同被抽走了基石的沙堡，开始无可挽回地崩溃、消散！个体最后的意识碎片如同失控的星尘，在无形的风暴中飞溅、归于虚无
维系着泽珞蜂巢意识存在的、最后一丝坚韧的灵能链接，断了
与此同时，千万年来积累的、承载着泽珞蜂巢所有智慧结晶、所有技术奥秘、所有文明数据的灵能球——它们原本如同星系般镶嵌在灵能网络的节点上——此刻失去了网络的束缚，纷纷从崩溃的灵能废墟中溢出、散落！它们脱离了非物质的精神领域，暴露在冰冷残酷的物理宇宙中，如同失去引力的星辰，无助地漂浮、坠落，散落在忒伊亚星地表每一个角落——幽暗的深海沟底、动荡的海面波涛之上、错综复杂的巨大洞穴迷宫之中、荒芜死寂的岛屿岩层之上……
忒伊亚确实没有回应
十亿年漫长孤寂所塑造的时间感知钝化，早已将她对时间流逝的敏感度磨损到了近乎绝对零度的麻木，从蜂巢意识那断断续续的意念波动出现，到其灵能网络彻底崩溃消散，这短暂而剧烈的宇宙级变故，在她那迟钝的意识中，其持续时间比一次地幔热柱的轻微扰动还要短暂和难以辨识，那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最终消失，对她而言，不过是宇宙背景噪音中，一个极其微弱、转瞬即逝、无意义的频率偏移，如同深海岩浆中一个气泡的破裂
她甚至没有在意识的表层，形成任何关于那些破碎音节所代表请求的概念
然后，她就感知到了
大量的、与地核深处那个承载着“秦建国”记忆的异物性质完全相同的东西，如同天降的陨石雨，毫无规律地出现在忒伊亚星地表各处
暗无天日的深海沟壑底部，被冰冷的海水包裹
波光粼粼，动荡不安的海面之上，随着浪涛起伏
昏天黑地，错综复杂的巨大洞穴迷宫之中，冰冷的岩石上
湖光山色，相对平静的荒芜岛屿之上，暴露在大气下
出现在忒伊亚星地表每一个角落
她的身影瞬间从她此前停留的、翻腾着浑浊气泡和死亡辐射余烬的海水中消失
下一刻，她的身影已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漂浮的灵能球旁——这颗球体正悬浮在一个巨大洞穴的半空中，散发着微弱、稳定的光晕
她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手，平静地、不带丝毫犹豫或好奇地伸向那颗散发着微光的灵能球
就在那冰凉的、如同凝固月光般的指尖，轻轻触碰到灵能球光滑表面的刹那——
嗡！
海量的、结构化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狂暴地冲破了灵能球的表层限制，顺着那触碰点，毫无阻碍地涌入忒伊亚的意识，基因编辑技术，只是这浩瀚信息海洋中一个不起眼的水滴。
在这信息洪流冲击的瞬间，意识最底层，一个极其微弱、属于“秦建国”的、关于“基因编辑技术”的潜在标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极其短暂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再次沉入那庞大意识海洋的绝对底部，蛰伏起来，不再显现为任何可感知的“焦急”
一种……变化发生了，宇宙的“背景板”上，多了一些可供摆弄的“玩具”
而这样的“玩具”——承载着泽珞蜂巢全部智慧结晶的灵能球——散落在这颗星球地表的每一个角落，理解它们，摆弄它们……这过程本身，将消耗掉难以计量的、对她而言最廉价的时间
“哦”
一个几乎不包含任何情绪的、确认事实的音节，极其短暂地掠过忒伊亚的意识表层，她想到了地核深处那个由她意志维持的、炽热岩浆环绕中的地核图书馆，那里，是个堆放和摆弄这些新“玩具”的好地方
念头一动
指尖触碰的这颗灵能球，连同忒伊亚星地表所有散落的、数以千万计的灵能球，一同无视了厚重的地壳岩层、滚烫的熔融地幔、液态的金属外核，如同穿透一层层虚幻的帷幕，瞬间被精准地转移，抵达了地核深处那个由她意志维持的真空球形空间——地核图书馆
所有的灵能球，如同获得了新的静止坐标，静静地悬浮在图书馆那无形的空间中，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各色光晕，将这片炽热核心中的孤寂空间，点缀得如同一个微缩的、静止的星团
她根本不知道泽珞蜂巢已经彻底灭绝
她根本不在意蜂巢意识对她怀有任何想法
她根本不关心那些渗透尝试的记录
对她而言，这宇宙级的灾难和随之出现的、塞满她图书馆的“玩具”，两者的关联模糊不清，其意义更像是……宇宙打了个喷嚏，喷出了一些可供消磨时光的碎屑
至于这些“碎屑”为何出现？是谁“喷”出来的？她没想，也毫无兴趣去想，宇宙本就充满了随机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