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向灯光聚集，一只又一只。等候多时的蝙蝠借此机会，在路灯附近盘旋，挑选最肥美的作为今晚点心。
奔跑在路灯下，背着包的羽若云不时呼喊墨雨恋的名字。
行人向他投来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即使相隔甚远，羽若云仍能感受到他们目光的灼热。
不管那么多，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墨雨恋。
人是因为他落难，也是因为他的大意而走丢。要是对方再在外面出什么事，他要愧疚一辈子。
说不定哪天死后，准备投胎转世的他，都要在喝完孟婆汤的那一刻，大喊一声：
“我真该死！”
跳跃在屋顶之间，楚思的目光扫过看见的每一个角落。站在一处六层楼房的屋顶，她再次起跳，在月光中划过一个弧线后，落到羽若云的身边。
“我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需要我请人来帮忙找吗？或者我可以拜托师父，她肯定能找到。”楚思说道。
两人已经在小区和附近的街道找了三个多小时，连垃圾桶都翻了个遍，路边的耗子都要提起来，看看身下有没有藏人。
“再找找看吧。我们应该分开找，这样效率高一些。”羽若云微微喘气。额头的汗珠流进了眼睛，让他不自觉得眨眼。
“好。”楚思用衣袖细细擦拭他脸上的汗，“记得随时联系。”
一只乌鸦飞跃在高空，它漆黑的眼睛倒映着二人分离的身影。
跑过长长的街道，前方“V”字型的岔路口迫使他停下脚步。其中一条岔路的某处巷子口，挤着三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羽若云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看人群聚集在那里，议论纷纷的样子，大概率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他决定去右前方的岔路寻找。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感觉那边有种特殊的吸引力。或许是直觉在告诉他，那里有他想要找的人。
这条岔路窄些，没有行人，一侧的店铺都关了门。用红色油漆涂成的大大的“拆”字向来人揭明了此处落寞的真相。
再往前走，就走不通了。蓝色的挡板横在路前，它朝向羽若云的一面摆着些路障。
正当考虑如何通过时，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右侧的铁楼梯。
楼梯没有封住，一直通向天台。这条街的大部分房屋基本上高度一致，而且挨的较近，这意味着他可以轻松跨越它们的天台。
试试吧，站在高处看看，说不定就找着了呢？羽若云朝楼梯跑去。
这条街最高建筑物——一座塔楼——的屋顶上，一个人单脚站立在塔尖，她的一条腿蜷曲，脚尖朝下。
双手背在身后，紫依看着身下，正在爬楼的羽若云。
“人家，好像找着好吃的点心了。”她捂嘴一笑，然后腿一弯，跳了下去。
觉察到上空有异响的羽若云抬头看去，一个人影正朝这边落来。
用尽全身的反应，他躲开了那个人。躲开的瞬间没有闲着，他马上卸下背包，拉开拉链，伸进去的手在取某样东西。
“别害怕嘛。”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样独特，半梦半醒，带点事不关己的冷淡。
虽然不知道他在背包掏什么东西，但她可不想给他机会。
飞奔向羽若云，紫依朝他一拳打了过去。
没有注意对方的动静，他终于从背包拿到了那根柱状东西——臂力器。
双手分别持握臂力器的两端，他转过身，正站起身时，一个拳头袭了过来。
好巧不巧，那只拳头刚好打在他横在身前的，臂力器的中间那段弹簧上。巨大的冲击力化为弹性势能。随着臂力器的形变，拳头的攻势以极快的速度衰减。
然而，臂力器形变到了极致，弯曲的顶点碰到了羽若云的胸膛，随即……
他被打倒地，向后滑行数米。
捂着发痛的胸口，羽若云觉得心脏在对方被打中的那瞬间几乎停止跳动。
“反应很快呀。”紫依不紧不慢地走近他。
好痛好痛好痛……羽若云感觉胸口像埋进了把刀，被无情地搅动着。不只是胸，他腰也疼，背也痛。
很明显，即使对方体型娇小，她的力量和他却不是一个层级。
“赤甲！动手！”在她快要来到脚边时，羽若云看着她身后大吼一声。
“嗯？”紫依回过头。
视野中什么都没有。她被骗了。
她身前，早已起身的羽若云正朝着她的左臂，狠狠挥出臂力器。
真狡猾。紫依向后一仰，躲开了呼啸而过的攻击。
什么？羽若云心中大呼不妙，他的胳膊还在惯性的驱使下，继续向左运动。
抬起腿，脚背绷直，她趁羽若云还没反应过来时，一记高抬腿，正中他的下巴。
刚才还聚集在对方身上的目光在一阵嗡嗡声中迅速抬升，向着夜空溃散。他倒在地上，手里仍紧握臂力器。
“结束了？”见他没有动静，紫依放下警惕。
她一只手抓起他的领子，拖着他，向天台的边沿走去。一脚踩在边缘，脚底下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她要把他从楼上扔下。
“这下应该能死吧。”紫依用余光瞟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羽若云。
先是把他的半个身子推过天台的边沿，紫依用脚踩住他的肚子，慢慢把他往下推……
忽然，羽若云挥动握着臂力器的手。
用小臂挡下那根劈向脑袋的东西，紫依在疑惑与惊讶中，瞧见羽若云睁陡然张开眼，用狠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一起下地狱吧。”趁她惊讶之际，羽若云调动全身的力量，锁住她的腿。他按照印象中的柔术，使用了关节技。
奋力摆动身子，羽若云拽着重心不稳的紫依，一起摔下楼。
他重重摔在身处正下方，一辆汽车的车顶上，而那个人则是先砸在引擎盖上，接着滚落到了地上。她的一只鞋子掉落在车的轮胎附近。
咳出一大口血，在一阵剧痛中的羽若云险些晕厥。他估计身体的五脏六早已摔成一滩浆糊。
不过他有血虫，这种未立即毙命的伤还无法让他有生命危险。他只要躺一会儿，就能像往常一样活蹦乱跳。
那个人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毕竟是从八楼直直摔落，就算不死，也会摔成重伤，至少能令对方丧失行动能力。
“不得不说，你很厉害。”
原本还在窃喜的羽若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刚才的声音来自袭击者。
她竟然还能说话？！
紫依站在汽车的驾驶室旁，掸去身上的尘土。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伸了个懒腰。
她甚至还能伸懒腰？！
“你居然还没死？”紫依踮起脚尖，瞧见车顶上的羽若云仍在喘息，“看来你也不是普通人呢。”
她发出声很愉悦的音：“啊～没想到人家和点心一起，做了个这么激烈的餐前运动。”
从现在起，羽若云才终于吸取教训，那就是……
不要用常识去评判遇见的敌人。
一瘸一拐爬上小轿车的引擎盖，紫依俯摘下口罩，一个靠近她左眼角，印在皮肤的图案显露出来。从远处看，这图案的样式是一片黑色的四叶草，若细细观察，会发现其颜色是深紫色。
“人家还是不和你肉搏了，就让你沉浸在回忆中死去吧。”她没有穿鞋的右脚踩住羽若云试图抬起来的胳膊。
扯下兜帽，甩了甩头，她浓密的长发，像瀑布，似海浪，迎着风散出大片的粉。而躲藏于发丝之下的另一种颜色——葡萄紫，同海浪卷起后的浪花般，刹那间显现，又刹那间埋没在粉色的海。
直视着头上那双俯视过来的眼睛，羽若云发现她的左眼是罕见的重瞳，正发着紫光。
即使直觉告诉他不要看那只眼睛，可他就像深处漩涡的扁舟，无法逃脱，只能任凭自身向一个点无限堕落。
夜色在溶解，熟悉的天花板出现在视野。
“若云。”望着挂在天花板，摇摇晃晃的电风扇，羽若云听见了生命中无比熟悉的喊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