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晚，早上，我失魂落魄地去找赵刚。
我要跟他坦白。
我已经打算好了，他要生气，我也能理解。
但是……
我绝对不会让他爹的坟墓在别地！
我要把苏伟的坟墓带回祖坟！
只是……
赵刚的爹竟然还在！
看着屋子里安详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我嘴巴张得老大。
“你爹……这……”
我震惊地看着赵刚。
赵刚眼睛闪动，面色苦涩。
“是我骗了你。”
他轻声开口。
我脸色复杂，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骗我？”
我苦涩开口。
赵刚面色扭曲，神色挣扎了一下，随后就开口了。
“因为我爹说，他要死了，他要给自己儿子留点什么。”
“所以我就骗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理解他的苦衷了。
但是……
我还是不能原谅他。
“你知不知道，我跟苏伟十几年的兄弟，他求我帮他保密，我不能辜负他！”
“而且……我要为他的孩子打算！”
“你知道苏伟的孩子现在什么样吗？他都要读小学了！”
“我不能看着苏伟的孩子不管！”
我面色冷峻。
赵刚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你为什么不为我的孩子想想？”
“凭什么我的孩子只能叫别人爸爸？”
赵刚脸上的笑逐渐扭曲起来。
我也有些笑了。
“你孩子的确不能叫苏伟爸爸，但是……他不是还有我爸吗？”
“有我爸还不够？”
赵刚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爸还在，但是他都快六十岁了，他还能活几年？”
“那我爹呢？”
“你爹……”
“你爹也死了！”
赵刚忽然大声吼了起来。
他眼睛赤红地看着我。
“你以为我不想救他？我不想让他活？”
“但是他已经肝癌晚期了！他已经快死了！”
“我能怎么办？”
“我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爹死！”
“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赵刚面目狰狞地看着我。
我也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之后，我叹了口气。
“你……后悔吗？”
赵刚身体一颤，面色痛苦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
赵刚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当初我跟苏伟没钱，整天挨饿，苏伟去做了乞丐，而我只能捡垃圾。”
“那时候我们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后悔！”
“我们拼了十几年，终于有钱了，我们买了豪车，买了大房子，但是……我们却发现，曾经那些所谓的朋友，又跟我们当初一样，开始看不起我们了。”
“苏伟跟我闹翻了。”
“他跟我绝交了。”
赵刚眼睛闪烁，回忆着过往。
我的情绪也是有些波动。
我跟苏伟也曾经这样过。
我们曾经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我们曾经为了所谓的面子，跟自己的兄弟闹翻……
但是最后，我们还是后悔了。
赵刚忽然抱住自己的头，失声痛哭起来。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苏伟回不来了，他回不来了……”
赵刚猛地扯开衣服，露出胸膛上苏伟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的苏伟，我的视线有些模糊。
我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着赵刚。
“苏伟会回来的。”
赵刚身体一颤，猛地抬头看着我。
“真的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
我拉着赵刚走到屋外，指着天空。
“你抬头看。”
赵刚抬头看去，脸上的表情凝固。
他缓缓转过头，震惊地看着我。
“你……你看天空……”
我笑着指着天空。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个人？”
“那个人被按在天空上，他想要逃，但是逃不掉……”
“那个人有一个长长的名字，那个人叫……苏伟……”
“苏伟！”
赵刚惊声喊了出来。
他震惊地看着我，眼里全是泪花。
“苏伟会回来的！”
“一定会的！”
赵刚用力抓住我的手，身体颤抖。
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我对赵刚说，我要走了。
我要去找苏伟了。
赵刚没有阻止我。
他知道我要去找苏伟。
但是……
他不会告诉我苏伟到底在哪里的。
我看着赵刚，笑了笑，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深深回望一眼，我的身形被天空上的白云吞没。
赵刚看着白云，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他就哭了。
他擦着泪，呢喃开口。
“苏伟，咱们兄弟俩这辈子谁也别忘了谁！”
“来生，咱们还是兄弟！”
我眼角微张，嘴角带着笑。
会的。
来生，我们还是兄弟！
我依旧在坚持寻找苏伟。
这一寻，就是两年。
在第三年，我终于找到了苏伟。
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人世。
他死了。
他的尸体被父母埋在了一个小山村里。
在那里，我给他父母下了跪，我给他们磕了一千个响头。
他的夙愿终于完成了。
他跟我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给父母尽孝。
他一直因为当年那件事在逃避。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父母。
而我代替他去见了他的父母。
他们的头发都白了，他们的身体都弯了。
他们看上去比我还要老态龙钟。
他们是世上最普通的父母，也是世上最可怜的父母。
我跪在他们面前，给他们磕头。
他们拉着我的手，对我流出了眼泪。
在他们那里，我听完了苏伟的故事。
原来当时苏伟跟我闹翻之后，就一个人去了大城市打拼。
他不善言辞，没有文化，也没有人脉，在大城市打拼谈何容易？
但是为了生活，他只能硬撑着。
但是好在他的脸皮厚，被骗了一次又一次，还是照样跟人伸手要饭。
渐渐地，他也算是混到了一个小团队的队长。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我。
但是为什么忽然又联系我了？
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他得了肝癌，医生说他活不过三个月了。
他不想死在外面，所以他联系了我。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去找他。
但是他还是强撑着身体，想要见我最后一面。
只可惜……
我还是来晚了。
当他告诉我，他的愿望是让父母安享晚年的时候，我哭了。
我哭得很伤心。
因为我发现他跟我一样，在生命最后时刻，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父母。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但在最后最后，我们还是会牵挂父母。
这是我从苏伟身上看到的。
同样，我也看到了父母的艰辛。
他们守了苏伟这么多年，就等着他衣锦还乡，可谁知道……
不过好在，我的到来也算是弥补了一下他们的空虚。
在他们最后的时间里，我陪着他们走过了苏伟的足迹。
我会跟他们说苏伟以前跟我说过的话，我还会跟他们讲以前我跟苏伟是怎么度过的。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面前的儿子又回来了。
但我知道，回不来了。
苏伟已经死了。
死在我心里了。
在他父母去世之后，我跟赵刚又去找了那个阴兵借寿的道士。
那个道士已经老了，他坐在一个破旧的道观里，看着我跟赵刚找了上来。
“你们要找他？”
他手一指，指了指我手里的墓碑。
“他魂飞魄散了，回不来了。”
我怔怔地看着墓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道士打量了我跟赵刚几眼，摇了摇头。
“两个孝子啊……难不成这二十几年，你们连一件事都没做成？”
我跟赵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那个道士看着我们，叹了口气。
“也罢。”
他走到门口，招了招手。
一群阴兵从门口鱼贯而入，将我跟赵刚围了起来。
那个道士带着我跟赵刚进了道观，从一个房间里拿出两碗清水。
“喝了它。”
他手一推，将碗递了过来。
赵刚看了我一眼，一咬牙喝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