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确认无误…机体正式启动
我是…「51号」，是主人开发出来的第51个人造人
与之前制造的人造人不同的一点在于，主人在着手我的开发事宜时为我添加了一个配有基本数据库的空白人格芯片
也许是因为这项技术还不成熟，也许只是资金不足，在我之后的人造人中便再没有看到有哪个机体配置了人格芯片
可能也正是因为我的特殊性，主人选择将我安置在他的身边
也并没有为我配备性能多么强大的机体，只是让我在后方指挥在前线作战的其他人造人
这个任务，说轻松也轻松，一般只需要让在战术地图上面的几个绿点歼灭一两个红点，指挥也就完成了
只是这个战术地图过于简陋，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清楚我们在与什么存在作战，而主人对此也只字不提
不过也因为这个任务，我与主人相处的时间可以说是最长的
主人说他的名字叫做「灵浩」
闲暇时候，主人会单独把我拉到一个空房间里去给我上课
有时候我会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将他要讲的内容导入到我的数据库里，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说他讲的都是很深奥的东西，普普通通导入进去，尽管字我都会认，但我是绝对不会懂的
所谓很深奥的东西，那确实很深奥，即使听主人讲我也难以明白
他讲的大致是一些人生哲理，时常用一些比喻的手法教育我怎么认知这个世界
嗯…最起码我听懂了世界是灰色的，但其他的，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而每当看见我似懂非懂的模样，他总会骄傲地笑笑，挺起胸膛，很满足的样子，然后又拍拍我的肩膀，说什么等时间长了我就明白了
但这时候他又必然会显露出落寞的神情，这是我观察好几次得出的结论
他就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只是坐着，眼神呆呆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我试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只能看到布满灰尘的地板与破损痕迹略为严重的墙壁
主人似乎看得到什么我看不到的很深远的东西
直到我终于试着做出一些回应
我慢慢地坐在主人身旁，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他也终于没有继续那副呆呆的模样了，只是看着我，眼眶逐渐湿润，第一次在我面前显露出脆弱的模样
于是他再也没有讲他的那些深奥的东西，再也没有表现出那种很满足的样子
尽管他仍会时常显露出落寞的神情，但笑容确是越来越多了
主人仍然会给我继续授课
有一次我问他，「人造人」是什么？我又为什么是「人造人」这样的存在？
他显然愣了一下，接着又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感慨似的夸赞我居然已经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
于是他第一次显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开始向我解释什么是「人造人」
我也终于明白，我只不过是一堆机械堆积而成的存在，而真正的「人类」，已经找不到了
“那也就是说，我可以随意更换我的身体，但人类不行？”
“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要随意更换身体”
“为什么呢？”
沉默，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主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们假设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个，或者说许多的你”
“到这个时候，你会彻底消失的”
“彻底消失？”
我越听越模糊，只能同往日一样把主人讲的东西记入到数据库中
自那以后，主人便开始讲一些关于以前人类的东西
什么以前人类比较有名的几场战争，什么一些人类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确实比之前枯燥乏味的那些深奥的东西有意思多了
我也跟主人提了一下，那个时候他显然没预料到我会提出这个
只是草草敷衍了我几句，便把我从房间里赶出去了——主人似乎每天都会在这个房间里呆上一小会儿
没有战事的时候，我时常会出去转转——就在家附近
我们家坐落于一处相当破旧的地方，道路残破，建筑坍塌，还可以看到一些人造人的尸体——主人一般就从这些尸体上获取零件来着手我们的维修事宜的
总之，用主人的话来讲，了无生机，无比压抑
有时可以听到一些微弱的炮火声，这时候若是环顾四周的话，必然能在哪处天空看到冉冉升起的黑烟
也许是因为自我诞生之前这种情况就出现了很多次，抬头望天时，只能看到雾蒙蒙的灰色的云
主人时常跟我抱怨这种天空，又跟我描述以前的天空是怎样怎样的
于是我不免也同主人一样，对这天空感到深深厌恶，对以前感到无比向往
有一次我问主人为什么不搬往其他的地方居住
主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把手抬起，缓缓指向遥远的天边
突兀的，黑烟在那升起，四散开来，勾勒出令人不舒服的形状——人造人也会感到不舒服吗？
我大抵是懂了主人的意思，便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最近前线战事紧张，敌人不知怎的突然间似乎变得无比强大，明明是与以前一样的指挥，我们却节节败退
因而主人开始忙了起来，忙着修理战损的人造人，但大部分情况下回来的人造人们许多都已经被破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了
许多绿点都消失了，但红点却越来越多，是我的指挥完全不起作用吗？
我们的前线一点点往回退，主人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沉默
每次看到的只有战损的人造人抱着完全死去的其他人造人的残破的身体部件一瘸一拐的走回来
每次看到的只有主人越来越绝望的神情与越来越重的黑眼圈
每次看到的只有越来越多的黑烟自我们周边徐徐升起，难以消散
但我无能为力，我能提供的，似乎也只有情绪价值，这对现状一点作用都没有
于是我也开始产生了绝望感，无力感，尽管主人以前警告我不能随意更换身体，但这种愿望似乎越发强烈
我也想做些什么，至少对现状有所用处
…但现在不能打扰主人，还不是向他请求为自己换一副身躯的时候
终于，有天夜里，主人找上了我
没有了往日的轻松与惬意，没有了往日的笑容与闲聊
他带着我不熟悉，甚至陌生的，冰冷的神情看着我，然后告诉我
明天，我会与其他人造人一同到前线，去光荣地抗击敌军
那是我自诞生以来第一次愣了愣
一股不知名的感觉自胸口处迸发开来，一点一点，直至蔓延至全身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终于有所用处的兴奋，我不知道
于是我学着之前看到的其他的人造人那样站正，像模像样的对着主人敬了个礼
主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现在我在这里，在以前战术地图上看到的，离家不远的地方，与其他人造人隐蔽着，等待进攻的时机
同其他人造人一样，我成为一个绿点出现在战术地图上
不由得看向自带的战术地图上代表着我的绿点，渐渐的与其他的绿点混合在一起
我找不到我了，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环顾四周，这大概是我们最后的抵抗力量了
简陋，破旧，肮脏，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主人为我灌输过“美”的观念，但主人开发出来的人造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不美，甚至丑陋
红点逼近了，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其他的人造人都一窝蜂冲了出去
但我没动，也许是太久没有维护了，行动模块可能出了问题
我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驱使着我动，但无法动弹
切割的声音，人造人的身体掉落在地面的声音，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除了离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断掉了，那股不停驱动我的力量突兀的消失了
缓缓地，学着数据库中人类的行为，我举起了双手
来了
是人类…？
不论是从与我们截然不同的肤色来看，还是从无比自然的表情变化来看
都符合先前主人对于人类的描述，那俨然就是三个举着光剑对着我的人类
“队长，这个，怎么处理？”
“与先前那些机体明显不同，挺特殊的，注射镇静剂带回去吧”
我还是没法动，只是看着其中一个人取出一个带针头的棒状物，接着便粗暴的插入我的头部
光怪陆离的景象，我感觉时间似乎变快了，时间似乎又无比的慢
我看到那几个人几乎在一瞬间把我的主人带回了这里
又细致地看到主人被那把光剑斩击处暴露出的复杂的机械部件
我看到那几个人一来一回搬走附近其他人造人的尸体
又听到他们缓慢的交谈这些人造人可以卖多少钱
我看到我们的家在一瞬间燃起大火
又看到光一点点自我面前消失
现在我只看到了门，铁质的门
光怪陆离的景象终于消失了，我环顾周围
没有那些丑陋但熟悉的其他的人造人
没有布满灰尘与破损痕迹的墙壁与地板
没有主人
只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