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头

作者:慕凉川 更新时间:2024/8/17 7:41:08 字数:2070

“对不起,童绾。”他又说。

晚上我终于看到了蒙塔克灯塔,那是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于十八世纪授意建造的,110多英尺的壮观,是纽约州历史最悠久的塔,几百年来守护这片沃土指引过往航海的船只。

我扭头望着大叔,环住他的胳膊说:“你也是我的灯塔。”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灯光闪烁间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颊绽出的酒窝和若隐若现的胡渣。

我们的旅行还没结束,就被大叔助理的一通电话打破了原有的宁静,那天他在酒店开视频会议的时候突然发了很大的火。我腿脚不便,提议让他先回去处理公事,他站在布莱顿海岸亲吻我的额头,嘴里说着抱歉。

后来我一个人穿梭了曼哈顿的许多小镇,买了很多打心底喜欢却从未穿过的裙子。多年后我再踏足那里,已物是人非,只是格外羡慕2009年的童绾,心底还有不死的期待。

年底的时候,我蹲在阳台上喂猫,那只橘色的猫是大叔买来陪我的,猫吃得香甜时不时用脸蹭我的手,我忍不住拍视频发给大叔,他突然传来语音:“你想结婚吗?童绾。”

我一时愣在原地许久,前前后后听了好多次,直到腿脚都发麻才缓缓站起来回到沙发上回消息。

圣诞节的时候,我嫁给了蒙塔克大叔。

没有婚礼,没有鲜花,甚至没有家人的祝福,但只要有他,便足以代替全部。

后来我曾在网上看到过别人的评论,说我与Montague先生的之间除了名利场和铜臭味别无其他,你们不知道的是,我与蒙塔克大叔的世界里有风声有花香、有阳光璀璨星辰万丈,风是他,花是他,阳光是他,星辰是他,全部都是他。

婚后一年,大叔的房产主场转至国内,我们回到广州生活。我随他出席了许多捐助活动,去过偏远的高寒之地探视残疾儿童,看着以我们夫妻名义创立的慈善集团慢慢壮大,我打心底欣慰。

后来在大叔的支持下我创作了几首关乎爱心的歌曲,被一些节目和电视台大肆报道,外界贴给我越来越多的标签,但只有在大叔的眼里,我始终是个小女孩。

长期高强度的工作和来回奔波,我的身体慢慢衰弱,被大叔禁令在家的时日,我泡在网上搜集整理资料,后来被他发现连电脑也收走了。

我与他最后一次在公开场面同台是去参加2012年的电视节目,直播间穿着得体的女主持挂着标注的职业笑容问我:“童女士,夫妻间难免会有摩擦,请问您和Montague先生之间有过争吵的经历吗?”

我对着明晃晃的摄像机位,几乎不假思索:“没有,我们很相爱。”

我们之间哪里会有争吵啊,吵架是男女深厚感情的附赠品和催化剂,我与他之间,隔的却是千里迢迢万里远洋。

蒙塔克大叔和我最有默契的事,一定是对我们婚后第二个月发生的那段过往绝口不提。

那是他事业从未有过的低谷期,某天我接到他的电话,让我帮他把忘带的电脑里的会议资料传过去,我问他密码。

他在电话里回复:“201404。”

我迅速将资料传过去,准备关电脑的时候,隐约在一个文件夹里看到大叔年轻时的照片,心生好奇点开去看,一张张稚嫩的模样写着他的年少时光,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我竟看得不过瘾,去电脑里搜索其他的文件,有一个视频文件是加密的,我心想可能是大叔珍贵的童年“黑历史”,便输入开机密码去试,果然无误。

整整几百多个视频,跨越七年光景,全都是大叔录给一个人的自白,从北美到欧洲,从旧金山到中国许多地区,他每做一次慈善,都要告知她。

原来我的蒙塔克大叔,早已成了别人的灯塔。

一个个视频一帧帧画面看下去,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整个人如同跌至冰川,直到看到日期上写着2009年12月10日的那段视频,我第一次感受到窒息,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衣服很快被打湿贴在身上,胸口起起伏伏,却不争气地哭不出声来。

那是我嫁给他前几周的日子罢。

我的未婚夫在视频里说:“Anroure,对不起,我要娶别人了,为了挽回局面有能力继续去做慈善,为了兑现给你的承诺,我没有别的办法。你能理解我的,对吗?”他眼角沁着泪,字里行间温柔里夹杂着无可奈何。

我从未见过的蒙塔克大叔,在这里一览无余。他一直不忘的女孩,我大概是见过的,十七岁那年我执着搜索来的资料页面,十九岁去北京看到他别居床头柜上蒙尘的相框,二十一岁在长岛海滩偷偷瞥到他手机里滑过的照片。

我腿脚不好,但视力绝佳,不脸盲的视觉反应无数次提醒我这是同一个女孩子。呵,我早就知道的,只是选择性屏蔽罢了。

我一点都不愿承认,那个眉眼间与我有几分相似的女孩子,才是大叔心间的白月光朱砂痣。八

蒙塔克大叔的助理辞职前曾约谈我,劝我不要嫁给大叔,说他生命里除了一个人以外,对任何人都自私残忍。

我笑笑,说我不怕。

所以即使婚前我就知道我们的婚姻只是他重塑人设、企图开发国内市场的最好标榜,我的残缺身份和被他资助的经历亦是最好的加持,我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嫁给了他。

我与蒙塔克大叔的慈善事业,不过是他为她精心延续的承诺。那个永远明艳青春的兔唇女孩,在蒙塔克大叔还没能力保护她的时候,被一群不怀好意的女生欺负羞辱,然后独自跑去海边发泄,又不幸遇上台风海啸,连同一腔委屈不甘一并永沉大海。

他那时在外拍广告,回来的时候甚至连她的遗体都没见着,他在那片海滩守了很多天,欲眼望穿却再也不见一起长大的混血女孩。他只记得她曾说过,希望有一天世界上可以没有兔唇女孩,有一天她们也可以正常的生活。

那年大叔还不是大叔,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他在心里种下一个又一个承诺,拼了十二分的劲想要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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