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技术二尉,我们的肩上承担着征蛮军……不,是半个东国的命运,”
噗!
仿佛在迎合着他的话一般,矿坑回响起一声铳响,弹片如骤雨一般打在乌部的身上。
* * * * *
在熟悉的房门前,鸫照的违和感到达了顶峰。那扇门没锁,甚至只是半掩着,撩拨着他的好奇心,但潜意识里却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尖叫,不停地警告着他,不要去看屋子里的东西。
“这门后面有什么?……不,说到底,安娜医生让我设置的到底是什么?”
苏报春牵着,或说紧握着鸫照的手,她停下了脚步,对少年说:
“那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我如果这么说,你也未必相信我吧。但如果说明白的话,说实话,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个理论……”
于是,她又指向了那扇门。
“……能回答你的人就在门后。一会你可以亲自问问她吧,”
咚!咚!咚!咚!
四声缥缈的钟声,鸫照知道,这是祭礼开始的标志,看来即便没有牧首,他们也要独自迈向救赎的道路。他的同伴们已经作出了选择,而他却还在门前徘徊不前。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个圈套,”
……或许,在这门前怀着憧憬死去还好过……
察觉到了这个想法,他不由得浑身一战,自己究竟在留恋什么?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吗?
苏报春干笑一声,答道:
“怎么,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如果我真有杀心,用得着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默默对自己低声念道:
“不要逃避,去找到玲姐,找到普利斯提,和他们道一声再见,这是你应该做的,这是你作为友人应该做的。不要逃避,不要逃避,”
他跨上台阶一步,推开了眼前的门。
雪?
在空中回旋、遍布地面的白色粉末,似乎只能称之为“雪”,仿佛只有这所房子进入了凛冬。这里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两人怀着相同的共识,小心地踏进这片狭小的雪域。
在通往后屋的门边,一座半身像坐在那里,是那个乌萨斯人,脖子下的躯体已经没有了血色,如同花岗岩一般的雪白,头发也染成了银色,仅仅在发梢还残留着过往的颜色。尽管难以置信,但这雕塑穿着安娜的衣服,这表明了她并非雕塑。感受到了两人的脚步,安娜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褐色的瞳孔深埋在透明的翳膜之下,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安娜!安娜!你怎么了?”
这情况也超出了苏报春的预料,乌萨斯人看她如此着急,挤出一个笑容说:
“你来了啊,报春……噢,还有照君……”
她颤抖着举起一只手,尽管手中只是一副眼镜,但却像有千钧的重量一般。
“……这是……你朋友的东西吧……替我还给他吧……”
鸫照缓慢地接过那只眼镜,那确实是邦彦的东西。眼镜一离开她的指尖,她的手臂便如沙雕般坍圮,粉碎成无数白色的碎片。苏报春摸了摸她的衣服,腹部以下的部分已经无处可寻,不,它不就在空中、地板上、在他们的肩上、在自己的手中。她的身体充斥着这个屋子,这个屋子已成了她的故乡。
苏报春抹了抹眼睛。安娜都看在眼里,用细雪般的声音说:
“也没什么不好嘛……这……总比爆炸成一团源石粉尘好得多。作为一个感染者,这已经是很华丽、很善良的结局了……”
“你……不……这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只是尝过了他们的药罢了……你们炎国的那句话果然没错……‘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她又闭上了眼,雪白的颜色让她觉得安心,她累了,她很想就在这片雪原中睡去,但至少,至少要将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传达给还在世上的这些人。
“……你应该……从三佐那里听说了吧……他的担心没错,这里……牧首……戈特弗雷他……在用海怪对抗矿石病,”
“就像在双驹谷地发生过的一样……不过双驹在檀东边界的荒凉之处,这里可是东国的腹地啊……”
苏报春低语道,她的手捻起了下巴,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这可不好,这可太不好了,巨兽可不是谁都能应付得来的。如果真是那个东西的话,其威胁可远远在岁相……不,应当与岁兽是同一级别了。那就算把司岁台三公都召来,也未必能得以镇压啊……”
炎国人开始说些听不懂的话。鸫照趁这个机会向安娜问道:
“医生。玲……伊崎玲呢?她怎么样了?你来……你就是为了她来的吧,对吧……”
安娜把头转向他,却没能睁开眼睛,只是笑着,用细弱但坚定的声音答道:
“照君……你说过的,你不想听到安慰性的答案……你想知道的是真相……对吧……”
“嗯,”
他几乎是立刻就点了点头,已经不需要再为选择而迷惘了,他已经放弃了祭礼,更推开了这扇门。
“她……已经和我一样……”
苏报春轻轻拨开安娜的衣袖,她脖子上的源石结晶也染成了白色,一道道裂缝正在其中蔓延,在下一个瞬间这致命的石块便粉碎成尘,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惰性化……”
她皱紧了眉头,所有的线索点都变得清晰了起来,一张横跨十年的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苏报春明白,自己只是个误入桃源的外来者,这一切都与自己,一个铁匠的女儿没有多大关系,但如今,这已经又不得她了。 “我知道……我早就应该想到,她已经……不,我们,其实都被牧首大人困住了吧,”
安娜点了点头,她的呼吸渐渐淡了下去,但眼睛仍倔强地睁着。她还有没说出口的事情,这是最后的机会,她要完成自己作为天灾信使的职责——拯救生者。
“探测器……我都看到了,板结并不出自矿脉……而是地下,有什么异物在那里……足以改写法则的异物……你听到的声音是它,用我的法杖……你会见到的……”
裂缝从脖子爬上嘴唇,她闭上了眼,喃喃自语道:
“……雪……简直就像故乡一样……不,其实哪里的雪,都差不多……”
她呼出一口气,灵魂飞出逼仄的小屋,飞向那个极寒的国度。
“……带我回家吧,”
安娜·伊万诺娃·索绪里茨基离开了,一阵穿堂风将她的残片吹上天空,吹向北方,那被如铁之雪浸染的国度。
* * * * *
“那个国家的名字,是乌萨斯帝国,”
壮年的武士捧着锋利的刀,慢慢敲动手中的目钉拔,随一声清脆的响声,目钉从刀柄掉落。他将刀举起,慢慢地用手抚摸着这艺术品,忽然拍了刀一下。即便相隔几步之远,正坐的青年仍心头一颤,久经沙场战士的威压,不过如此。
“那时距离双驹之战不过十年吧,第一个移动城市刚刚落成,所有人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也就是这个时候,那些野蛮的南蛮人踏上了我们的国土,先是劫掠了虾夷,跟着便直扑神皇陛下的居城,也就是永世之都江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