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的忐忑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无边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一串岛群时,他不自主地瞪大眼睛,惊讶得嘴都张圆了。
“这就是我们的岛,魔女岛,外人喜欢这么叫,但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
“乐维多。”
嘉菈娜看着夜晚的魔女岛,她微张嘴唇,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复杂的神色。
微风轻轻吹过耳畔,带来一丝与湖水不同的味道,这味道相比自然荒野的纯粹多出一种束缚,一种安心。后来莫林想起,他在回到几年不曾回去的故乡时,那座小村的味道也是这样。
此时此刻,莫林心中突兀的涌起一种情绪,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渺小的,怯弱的感情。当了无数年的石头心肠,才重做回人不到半日,便已堕落得血肉凡胎了。
莫林觉得自己太过懦弱了,眼睛莫名的酸涩起来,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没事的,想哭就哭吧。”嘉菈娜柔和的声音打破了莫林压抑着的抽泣,轻轻地抱住了他。
自己现在肯定被当成受惊过度的小女孩了,莫林心想。可恶,明明不是那样的,他只是在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失去一切漂泊异乡的实感。一种难以抑制的思乡情击中了他,这感情穿透了黑暗无边的无尽岁月,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将直达尽头的两边联结,莫林放声大哭,他觉得自己哭得好难听,之后回想起来肯定会羞愧死。
他竟有些庆幸自己现在的外表,这就是少女的特权吧,可以尽情地哭也不会被嫌弃说矫情。
嘉菈娜无声地抱着梅琳斯,感受着她的不安,包容着她的怯弱。怀中的人儿很纤细,大声哭了一会开始低低的抽泣,虽然仍在极力抑制着,但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体一阵阵的抽动。嘉菈娜确信自己将她救下的举动是正确的,魔女湖会收留她这样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
上方和下方的星星都静悄悄地旁观了这一切,幸好除了两人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梅琳斯今晚的痛哭,就让它成为消散世间的一个秘密吧。
梅琳斯渐渐地停止了抽泣,她现在被数分钟前的自己谋杀了,在陌生人面前大哭的羞耻感让她更加抬不起头来,埋在嘉菈娜怀里扮演着一具尸体。
嘉菈娜抱着她径直飞向了自己的小岛,推开门将她放到床上。
“在我这先睡会,不用担心其他事情。”嘉菈娜找出一套稍旧的睡衣,显然不是她现在的体型。
“这是我以前的旧衣服,你把它换上。”
梅琳斯接过衣服,她这次真的找回理智了。这睡衣形式简朴,大大的圆领口上绣着一圈蕾丝边,她往下看发现这是条睡裙,下摆处也有蕾丝边。
真的要穿吗?梅琳斯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少女身体,但她毕竟心里还是纯正猛男啊。她小心翼翼的拿起睡裙看了又看。
“你在干嘛?不会穿吗,要不要我帮你。”
嘉菈娜对这孩子奇怪的举动并没有过多询问,而是很贴心的想要帮忙,真的太暖了,背后原因让梅琳斯暖一整天。
可惜梅琳斯拒绝了她的好意。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那个,你先别看我。”
梅琳斯颤颤巍巍地拿起睡裙,掀开裹在身上一圈的长袍。突然想起这是那个臭菠萝的衣服,梅琳斯感到一阵恶寒,她连忙把它踢走,一头套上裙子。没办法了,这是形势所迫,梅琳斯在心里催眠自己。
穿上裙子后,梅琳斯感到自己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一种背德的奇妙感情出现了。睡裙材质软软的,有股令人安心的味道,穿在身上很舒服。
“换好了吗?”
嘉菈娜转过身来,看见了还在扭捏的梅琳斯,她眼睛一亮。
“真漂亮啊!虽然还小,但是已经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了!”嘉菈娜兴奋地凑过来,把梅琳斯推到镜子前。
“你看,好看吧。就是这裙子太旧了,明天我去仓库找找有没有合你体型的衣服。”
“之后再去镇上给你买点新衣服,先委屈委屈吧。”
梅琳斯被推搡到落地镜前,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新身体的样子。
乌黑的头发披到肩下,发尾渐变成了一抹湖蓝,绕过雪白精致的脖颈,停留在锁骨处。瞳色漆黑如墨,点缀在眼球上,水灵灵的高光让这黑色并不显得渗人,刚哭过的红红眼圈,柔和温润的眉毛,微红的鼻子,还有看起来不太高兴的小嘴巴。
梅琳斯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仔细端详下,竟跟以前的自己有些相像,梅琳斯说不出来哪像,但确实有点像,可他们又是如此的不同,看起来更像是兄妹。
但胸前微微的凸起,和那纤细的小蛮腰无不彰显着青春少女的活力,梅琳斯目测自己现在只有一米五多的样子,甚至不到一米六。确实是很纯正的少女体型,想起自己时代的女孩都少有这么矮的了,梅琳斯欲哭无泪。但再怎么说好歹有副正常的身体了,还是这么好看的身体,怎么说都算好事吧?嗯,肯定是好事。
梅琳斯发现这睡裙不太合身,穿在自己身上已经快垂到地上了。
“已经找了最旧的衣服了,没有更小的了,抱歉啊,先就这样睡吧。”嘉菈娜放下窗帘,把梅琳斯又抱回到床上。
梅琳斯躺到床上还在嘟囔,怎么感觉像被当成小孩一样,今天就这样算了,之后她可要不乐意了。
她看着嘉菈娜用魔法吹灭灯火,带上门出去了,莫名有点温馨,看来是当太久石头了,看不得感人的东西,石心会碎。梅琳斯感受着温暖的被子,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太累了,今天就这样,明天再想那些麻烦的事吧。
......
嘉菈娜要去向馆长报告这次的出行,她仍然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已成为世人口中传说的那个地方。
不过这次也不是全无收获,在最后还捡了个小家伙回来,想到这里嘉菈娜嘴角不自觉勾起。她最喜欢捡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回来了,这座岛上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是她捡回来的。她们共同组成了她最重视的这个大家庭,也许自己也该放弃寻找了,家不就在这里吗。
夜色中,她来到馆长面前,报告了这次远足和缇肯烈的事,馆长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就像每次她捡回新孩子一样,只是笑笑。在她表示之后可能要放弃寻找时,馆长的表情才略有变化。
“嘉菈娜,你能放下是最好的,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你都已经有自己的归宿了。”
“缇肯烈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乱来的人。想必有他的缘由。”
嘉菈娜问别馆长后,又跑到仓库,嗙嗙嗙地敲醒沉睡的红色女人的心灵。
显然她心情不太美好,难得的美梦被打搅,语气很不耐烦。
“什么事?别告诉我你又捡野猫回来了,我跟你说过我们岛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大半夜的,你就不能等明天再说?”
红色女人看着嘉菈娜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语气缓和了一点。
“我之后可能会在岛上常住了。”
女人瞪大眼睛,搓了搓耳朵。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可能不会再去找了。”
“不是吧,你终于想通了!我早就跟你说这些事根本没那么重要,尤其对咱长生种来说。你老过意不去干什么。现在好了,终于结束了。哈哈哈!”
“好好好,我们今晚去镇上喝酒吧!庆祝一下。”
“还是算了,你给我找点十五六岁女孩穿的衣服吧,日常便服就行,还要一些生活用品。”
“???”
......
缇肯烈回到营地前抓回了叛徒,清算了捉到的俘虏。
“缪叶露我已追回,这件事将成为军事机密,不得以任何形式泄露出去。”
“不然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说罢,他看向了堆在一旁的尸体,他们死状各异,缇肯烈用惑控魔法将他们榨干价值后又拷问出他们最恐惧的死法,然后一一实现。
士兵们都不敢发一言。
队长大着胆子说到:“导师大人放心!我们都是厄瑟缇克的忠诚国民,绝对不会违反军令。”
“如有泄露情报的,我亲自将其军法处置,我也愿受同罚。”
“很好,为了厄瑟缇克,这件事必须保密,我相信你们,你们都是国家忠诚的臣子。”
缇肯烈说完便消失不见,空气就这么沉默了很久,士兵们陆续抬起头来,却发现导师大人已经离开了。
“导师大人真可怕呀,和我心中想的一模一样,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才能整治好我们国家。”
“你可拉倒吧,刚刚我看你都吓出一头大汗还在哆嗦,就差没尿裤子啦!”
士兵们这才渐渐嬉笑起来,但每人心中还在隐隐后怕。
缇肯烈不会天真到相信每一个部下,即使最忠诚的部下也有可能背叛,他在几百年的时间中早已深谙此理,而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人却早已离他而去。
他给在场的人都下了徽记,有人试图泄密的话便会引发爆炸,这是他所研究魔法的变种实现。通过惑控魔法保证了不会有人自行泄密,又在此基础上种下徽记,如果有其他人试图解除惑控,便会触发。
他来到据说是发现那块缪叶露的地方,这里只有碎石和杂草,并没有任何突兀。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周围魔力也没有丝毫异样。
“难道真的是错觉吗。”
缇肯烈觉得不可能,今天遇到的那个少女魔力波动很弱,似乎是普通人。可是普通人怎么会那样在森林中,他觉得这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一醒来就在这了” “看见士兵在战斗”。
荒谬却令人无法忽视。
魔女岛,缇肯烈朝湖边望去,这是个地位极其特殊的团体,其强大的实力使之拥有等同一个国家的政治立场,又因其地理位置,在整片大陆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样特殊的势力能够在周边几个国家间立足不仅仅因为其实力,也和她们与世无争保持中立的态度有关。如果可以缇肯烈也不想与她们冲突。
但缪叶露的丢失一定与那女孩脱不了关系,自己的魔法不会说谎,这件事疑点重重,缇肯烈决定单独见见那位馆长。
缇肯烈仍然自信,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至少今天他已经看到了应行的道路,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等待,对他来说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代价。
而现在还有一件事等着他去处理,还有知情人活着——指派这支加廷小队的上司,有关人员必须全部清除,对于敌人他不会像对自己的下属这么仁慈。
这对一名七阶法师来说不是难事,明天,所有知情人就都会被写入呈上他们长官桌上的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