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火苗在漆黑的瞳孔中闪烁,梅琳斯眨了眨眼睛,嘉菈娜慢条斯理地收好餐具,她将先前未来得及脱下的外衣挂好在置物架上,斟酌片刻,又坐到桌前。
“怎么了。”嘉菈娜注视着梅琳斯的眼睛,有些不安地将双手置于腿上。
“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觉得我的学习进度怎么样?”
嘉菈娜眉头一皱,有些困惑。
“你是在担心麻烦我吗?”
“没事的,我每周只上一节课,除此之外的时间基本上都很空闲。”嘉菈娜笑了笑,“你学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就有基础,但哪怕是这样,你的适应能力依然是最好的那一批。”
“不,我不是想说这个。”梅琳斯语气有些烦恼,“你知道的,嘉菈娜。我自从来到岛上已经有足足三个半月了。”
“可我甚至还没在大礼堂上过课,我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是自己看书,自己思考,有问题就请教您。”
梅琳斯直视着嘉菈娜的眼睛——那双对自己一直过分的柔和慈祥的眼睛,她坚定地说道:“这样没什么不好,我知道,自己已经受到了足够,甚至过多,让旁人艳羡不来的恩惠。”
“正是这样,馆长的施法书,你,岛上的大家。这些东西都很好,但对我过于沉重了。我想,如果一个人一直受到超出他能力的优待,那他将永远无法融入到人们中去。”
梅琳斯在嘉菈娜惊讶的目光中站起。
“他将永远无法获得平等以及尊重,我所期盼的不是特殊对待,而是平等的交流。”
“你明白吗老师?我想真正的融入进这个地方,我也想找到自己的乐维多。”梅琳斯不再说话,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嘉菈娜的眼睛,她那如墨的黑眸上有东西在不断闪烁。
嘉菈娜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梅琳斯,我不知道自己竟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你说得对。我擅自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表面是对你好,可这跟那些为孩子操办一切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的确,你作为刚失忆的病人,所背负了太多东西。这样吧,梅琳斯。”嘉菈娜停顿一下,她的眼神带着很复杂的情绪,“下周开始,你可以如自己意愿随时参与授课,我不会再阻拦你了。”
欣喜的神色跃然脸上,还没等梅琳斯感谢,嘉菈娜又开口了,这次她的语气变得十分肃穆。
“可是,梅琳斯。”嘉菈娜显得十分严肃,却又有些茫然,“你需得记住,自己身上的特殊,这会将你带向混乱而未知的境地。”
“保管好那本施法书,梅琳斯。这是馆长给出的预言。”嘉菈娜郑重地说道,其语气令梅琳斯欣喜的心情顿时蒙上茫然。
“可是,我只是和大家一起上课而已,难道在魔女岛上还能碰到什么危险吗?”梅琳斯很是不解。
“我不知道,梅琳斯,我也不知道。但馆长是这么说的——既然选择入局,那便不可避免。”嘉菈娜神色犹豫,“也许不一定是什么危险,但一定有什么东西会因此而改变。”
“她的预言向来准确,你可能不知道,但希拉莉——她的魔法研究在这方面造诣很深。”
梅琳斯有些难以置信,但嘉菈娜眼神中充满的忧思却又不似作假。
“至少在岛上我会保护好你,我会保护好每个人。”嘉菈娜安慰道。
“希拉莉一早就说过,在那次见你之后我们就谈过话,我原想将你一直放在身边,但她告诉我这是徒劳无功。”她落寞地摇头,“我知道这样维持不了多久,只是在等你开口而已。”
梅琳斯突然笑了,她爽朗的笑声将沉重的氛围打破。
“这根本没什么嘉菈娜,什么命运什么预言,我不会说它们都是虚幻缥缈的,但它们就像高悬天空的启明星,就算指向的是唯一的前路,我也是自己选择去走的。”
“说真的,刚吃完饭不宜谈论这么沉重的东西,对消化不好。而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还能遭遇什么更坏的事。”我都在石头里待了成千上万年了,这点小事算什么?要是自己不那么特殊,那才该奇怪呢。
眼下,梅琳斯还是更想享受青春。
比如回学校上课。
嘉菈娜有些惊讶于梅琳斯的坦然,但她没有再说话,而是点了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老师,我就先回去了。”
“要不留下睡一晚吧?”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提案,但是梅琳斯拒绝了。
“不了老师,我有自己的床。”说罢,梅琳斯对着嘉菈娜鞠了一躬,便推开门挥手告别。
梅琳斯望了眼挂在夜空的帕炟星,继续向前走去。
......
眼前令报的暗黄纸张被大功率的缪叶灯照得竟有些发白,缇肯烈认真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份来自加廷的报纸,上面详细刊登了加廷议会最新颁布的贸易制裁令,在这之前,两国关系虽紧张,但仍明里暗里有着贸易往来,其中大头是加廷的魔力金属出口。走私商人靠这个赚得盆满钵满,政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了不少回扣。而这份制裁令将联合军方,彻底禁止对厄瑟缇克魔力金属的出口。要知道,加廷不少大商会就是走私靠军火起家,其中也包括大量魔力金属。而议会半数成员暗地里都或多或少有着饲养的走私商,加廷的那位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缇肯烈嘴角不由地勾起,他完全能够想象到那群老家伙的样子挤出手中利益的样子,肯定万分不情愿吧。但他们还是让步了,国王在勒令禁止走私的同时,还暗中手段齐出,除掉了几个坚决反对的硬茬,将其家产连根拔起,收缴做军费,这等雷霆手段,倒有几分当初的样子了,也不知是不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呢。
不过才短短三个多月,竟然能将政策推行至这地步,其态度还如此坚决。莫非他们发现了什么,缇肯烈回忆着数月前的那次事件,加廷那边应该没有知情人了才对。
“嘶,这老家伙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就这么急着下位吗,呵呵。”缇肯烈突然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有点青涩了,唔,倒是正好。
他在手边的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这是一封任命书。
......
自那之后已过去两天,今天就是梅琳斯期盼着的开学日,她这两天也没闲着,找艾尔莎她们了解了目前上课的内容,得知岛上的授课其实大体分为两个类。第一类是较为基础的课程,所讲述内容都是为魔法入门而设置的,基本不会变动,如果按年级分,这一类就是一二年级;第二类则包括了之后的许多个年级,当然,教师会基于大多数孩子的进度适当调整,不能跟上的会单独补课,其他同学也会帮助她更快跟上。嘉菈娜说她可以先试听基础课程,因为梅琳斯的特殊情况,这不成问题。
魔女岛上一共不过数百人,作为学生的孩子也才百余人,其中第一类的学生们只有二十几人,希贝儿就在其中。而魔女岛上并不作为学生的成员中也有不少毕业生,她们大多是四、五阶的法师,成年后选择留在岛上,负担起一部分经济来源和工作,同时也有因为图书馆的丰厚资源而留下继续研究的,算是留校学姐们?她们不会吝啬对后辈的帮助,可以放心求助她们。
说来,梅琳斯在起初的两个月陆陆续续拒绝了好多“学姐”们的帮助,她那时还没能放下心结,之后可要好好道歉。
梅琳斯一大早就起来了,她有些按捺不住心情,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时不时看看窗外——其他人去上课了吗?梅琳斯一边整理房间一边想。关于维拉妮卡的事,那天她忘了问,后来问起时嘉菈娜这样对她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找答案呢?”
梅琳斯这时发现,不仅是嘉菈娜对自己过于呵护,自己也有些太依赖她了。不过嘉菈娜还是给了她一点提醒:可以从姓氏上下手。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姓氏的多半是有传承的贵族,这并不是说有姓氏的就一定是贵族,而是他们中许多都有其独特的家系魔法,在这些不同姓氏的背后,都藏着一种不为外传的强大魔法。
被主动报出的姓氏,代表着此人背后的家族和某种未知的魔法,这也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在初次见面时就能快速显示出一个人的地位。梅琳斯也注意到了维拉妮卡那不同寻常的姓——以西结,她在报出姓氏时有着明显的异样。这证明她的家族给她留下的是不太美好的回忆,而能被嘉菈娜捡回来,那甚至可能已经...。
咚咚咚——门突然被敲响,梅琳斯停下折腾她检查了数十遍的背包。
“谁啊?”她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棕褐色的小麻雀一蹦一跳,就要扑进梅琳斯怀里。
“梅梅姐!”梅琳斯接住这个结实的怀抱,把希贝儿迎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梅琳斯惊喜地问道,她上次见小家伙已是一个多月前,梅琳斯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
“你要和我一起上课了吗?”希贝儿挣脱怀抱继续说道,“我听说了,艾莎说你也要一起上课。”
梅琳斯笑着说:“嗯,但也不一定,只是先试试。”
“我们一起上课吧,希贝儿学姐。”希贝儿被这话逗得一阵脸红,梅琳斯又问道:“学姐最近为什么都没有来找我玩呀?我好伤心。”
希贝儿有些内疚地低着头,她红着脸开口道:“不是我不想找梅梅姐,是老师说,你的学习很忙,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你。”
嘉菈娜还对她们说了这些?梅琳斯心里不是滋味,嘉菈娜对希贝儿开口时一定也很难过吧。想到这,梅琳斯又用力揉了揉希贝儿的小脸。
“好了,我们去上课吧,之后不会再这样了,对不起希贝儿。”梅琳斯蹲下来,看着希贝儿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嗯,梅梅姐。我跟你说,我们上周一起做了测试,艾莎她...”
梅琳斯收拾好东西,一边笑一边听着希贝儿在一旁的叽叽喳喳,一边走出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