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那种东西我这里可没有。”男人笑着开口,他似乎站在边上听了有一会了。
艾尔莎的神情紧张了一瞬,在听清他说的话后又放松下来,但眼神中还是留着一丝警惕。
“你好,这位先生。请问这是你的摊位吗?”
“显而易见。”男人摊开手,将披风掀起,露出轻松的笑容,他身上挂着的一串金属玩意随之发出脆响。
“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值钱玩意。沙蝶我可弄不到,那些家伙虽然个体很小,但一大群集合起来还是挺棘手的。”
“何况只有伊洛刻的沙漠里才找得到那玩意。”男人一拍手,“啊,还有南边那广袤的无人区里也有。”
“不知这位小姐来自哪呢?”
艾尔莎沉默了,男人走到摊位前,将其中一个物件摆正。
“那你又是哪里来的?”梅琳斯有点生气,语气不善。
“哪来的!这是个好问题,我们总要知道一个人来自哪,这样就能大致判断出他的性格和忌讳,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如果我的话有冒犯到二位,我感到非常抱歉。”男人一手背到身后,鞠了一躬。
“我叫埃文,是一个流浪的法师,我去过很多地方,几乎大半辈子都在流浪。”
“不到半年前吧,我随着商人的船从德米特尔那边来到了这。”埃文笑了笑,他的眼睛很具有迷惑性,你很难从他的外表看出他说话时,到底带着何种情绪。
“这一路上我几乎又花光了积蓄,于是用最后一点钱从他们那进了点素材,再加上我这门不入流的手艺”他指了指地上的摊子,“和多年流浪积累的见识,开了个小店,卖些魔法素材和道具。”
原来先前那间店铺就是眼前这人的,梅琳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我的杂货店了,除了卖,我也收购素材。”他笑着看向艾尔莎和梅琳斯,视线在后者的身上停了一会,“两位是魔女岛来的吧?要是有什么不要的素材或者报废的魔具,我都收。”
艾尔莎此时说话了:“我们的确是魔女岛的,我是艾尔莎。”她看向梅琳斯,后者点了点头,“这位是梅琳斯。”
“我们岛上有规定,用剩下的材料和各类物品不能随便带出去。”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埃文失望道,“不过两位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我店里找我,我基本上随时都在。”
“要是不在就是进货去了,可以留纸条给我。”埃文补充道。
艾尔莎放下手链,眼睛瞟向摊子的一角,是一个木头雕的小鸟。
“这个多少钱?”
“小姐要是想要的话,就送给你了。”埃文立马开口,见梅琳斯看着他,又解释道,“就算作是为刚才的事道歉。”
“多少钱?”艾尔莎并不领情。
埃文见此,只好说道:“要是别人,我会说这是灵卜汀的檀木,有名的木雕师所作,灵气斐然。”他话音一转,“但其实,就是我随手刻的,用的南边森林里随处可见的针楠。”
“所以不值钱,您一定要付的话,给两个铜币就行。”
艾尔莎从腰带下掏出两枚铜币,递给了埃文。
梅琳斯觉得这人还怪有意思的,于是又问他:“那敢问落魄的木雕师大人,您还有什么值得一睹的作品吗?”
埃文哈哈大笑,指向集市出口:“既然美丽的小姐都这么问了,那我就是打肿脸,也得让您开开眼。”
他看向艾尔莎,恳切地说道:“艾尔莎小姐不肯收下我的礼物,不如去我店中参观参观?敝店虽破,也只能权当赔礼了。”
说罢,他便丢下摊子不管,走到前头,低眉顺眼如同给贵族小姐带路的下人。梅琳斯忍俊不禁,牵着艾尔莎便跟了上去,这破烂泥地,小小渔村,仿佛真的迎来两位大小姐。
埃文走到那间没写名字的店前,推开店门,站在一旁,做出请进的动作。待二人先进去后,才侧过身子,也走了进去。
这件铺子里显然和外面不像一个风格,是主人精心装潢过的,虽用料简陋,但看起来风格糅杂,倒真如他所说,像是走过很多地方的样子。埃文示意两人先看着,走进内铺,不一会儿端出一壶热茶,还拿出来两个杯子。接着又进去,再出来时手中捧着一个小匣子,梅琳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回到柜台前。
埃文脸上泛着得意的笑容,他开口道:“这可是我的心血之作,这么多年一直收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见梅琳斯专注的神情,骄傲道:“嘿,就凭这个,我觉得乌兰卡那些什么大家名流,都得给我几分面子。”
匣子里顿时盈满出一股馨香,像是燃烧的松脂,又有点像铃兰。梅琳斯定睛一看,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肥猫,它慵懒地躺在羽毛毯上,眼睛半眯着,似在午休,爪子下还压着一只鸟儿,小鸟挣扎着,羽毛落在毛毯上。梅琳斯大呼精彩,不只是雕刻技艺,连色彩和质感都还原的十分逼真,猫咪翠绿的瞳仁,金色的蓬松的毛,微微颤动的胡须,鸟儿橘红的大张着的喙。
埃文脸上止不住的满是得意,他缓缓开口:“不错吧,这是我早年在一位极为不凡的贵人家中所作。”
“啧啧啧,那只金枝玉叶的肥猫,我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埃文眯起眼睛,似在回忆,“我第一次发现,那些真正高贵的人,和我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大差别。”
梅琳斯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了还在惊异中的艾尔莎一眼,疑惑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手艺,又何必屈居在这呢?”
埃文一副就知道她会这么问的样子,叹了口气:“流浪就是流浪啊,就算我雕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木头还是木头,浪民还是浪民,什么也改变不了。哪像那些大人物,随便一动弹,便能决定千千万万个我的命运。”
埃文停下嘴,不愿意再说。
艾尔莎看着木雕,若有所思。
梅琳斯则是环顾一周,回头说道:“埃文,可凭你这样的技艺,就甘心守在这破渔村?”
她又朝店外,朝东边望了眼。
“还是说,你的目的并不是这渔村?”梅琳斯盯着埃文的眼睛,手已经悄悄按在了施法书上。
埃文惊异地收起木匣,疑惑道:“你说什么呢?”
“我当然不是为了这渔村而来。”他又叹了口气,“唉,我跟您说实话吧,我是听那些商人说,这里说不定能沾到点魔女岛的光。”
“来往的魔女多,我想她们肯定有钱啊,说不定还能跟魔女岛牵上关系。我这辈子,大部分地方都走过了。除了那些危险的无人区,就是魔女岛没去过了。”埃文解释道,“我这种人,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就想多走点路,多看看这世界。”
“谁不知道魔女岛强大啊?可我又听说她们不仅强大,还善良,魔女还个个都很漂亮。”埃文讪讪的笑了笑,“我这不是想着,万一有哪个魔女……”
“主要还是想涨涨见识,听说你们经常从这个港口出入,我就想在这待个一两年。”
梅琳斯眯着眼睛看他,鄙夷道:“埃文,你的动机可有够不纯的。”
“白瞎了这么好的手艺。”梅琳斯继续问道,“对了,你是几阶法师啊?”
“四阶,我来这呢,其实也是想找找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埃文笑了笑,“结果混了这么些天,连一个来我店里的魔女也没有,这不是好不容易碰上了你俩。”
“那你可能希望要落空了,我俩顶多也就算个三阶,没法给你什么帮助。”艾尔莎接过话头,她刚在气氛不对时也紧张的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魔女岛来的?”梅琳斯明知故问。
“那不是看您这奇异、啊不,独树一帜的打扮,和倾世的容颜吗。”埃文很识趣地接话,“和艾尔莎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哈哈,谢谢。”梅琳斯厚着脸皮笑道。
梅琳斯看向满店的素材和杂物,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便叫上艾尔莎,告别了埃文。
临走前,她回过头,对埃文眨了眨眼,说道:“我到时候会再来的,你可不要偷偷跑了?”然后又补充道,“我很喜欢你的木雕。”
这一趟下来,快到该回去的时间了,女士们还得赶回去做饭,二人便决定回船上去。
艾尔莎见已经走远,便对梅琳斯说道:“你刚刚也太大胆了吧!”
“要是他真的不对劲怎么办?”
“他本来就不对劲,正常人哪会跑这来开魔具店?而且,他还有好多奇怪的地方。”
“那你还?”
“没事,就算再不对劲,他都在这住了快半年了,那芬穆她们不可能没调查过。”梅琳斯解释道,“就算他有些什么歪心思,也不会敢用出来。”
“这可是就在湖边啊,你没见他连魔法都不敢用?”
“那也还是太冒险了。”艾尔莎气鼓鼓地看着梅琳斯。
“没事的,而且我还挺喜欢他的,我觉得他很有意思。”梅琳斯刚说完,艾尔莎的脚步一顿,随即便甩开梅琳斯,置气一样的快步离开。
“欸?”梅琳斯不明白怎么了,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她看着艾尔莎的背影,心中一动。
“艾尔莎!你先去船上吧,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我马上回来!”
说完,梅琳斯便回过头,朝镇上跑去。艾尔莎看着她跑远了,站在原地,有些诧异,随后又跺着脚,赌气般向船上走去。
不一会,梅琳斯又折返回来,回到船上,她看见艾尔莎还坐在之前的位置,便微笑着走过去,刚想贴着艾尔莎坐下,她却把身子往边上一挪。梅琳斯有些郁闷,一抬头,又看见斯特琳女士在笑,更郁闷了。她只好看向窗外,码头上有几只水鸟,在你一下我一下地啄着地面上渔民刨鱼剩下的东西。
“真晦气。”梅琳斯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