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打一架吧！”花豹面对着面无表情的白狼，昂首挺胸地发出他自己的挑战宣言。
书生贺先生已在乌鲁木休养多日，此时已经可以独立坐起身了。他将他们一行六人，以及乌鲁木的核心人员——白狼，查克尔，哈依客，萨雅——都请到帐中，说明了要协助狼原抵御北方大狼入侵的事情。白狼当然也毫不掩饰对此举的质疑，尤其是对这六人能力上的质疑。于是——
“忍你***很久了，别以为你***很了不起，小瞧我——们？********”花豹的话越来越难以入耳，白狼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这不是你们汉人打擂台比武，这是草原上的厮杀，是战场，是要命的事。就算是我们这些熟悉草原的人，也不敢掉以轻心的。”查克尔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帮白狼解释着。
“这个我们清楚。这几个人没你们想的那么娇气，混江湖的，也都是踩着刀尖过日子的。论他们的本事，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小个子大伯也谨慎地接着话，劝着白狼和查克尔。
“那个只会些花架子的狐狸先不说，这个叫墨燕的，绝不能去。至于你、巨汉和那条叫嚣的疯狗，看过你们的本事再说。”白狼直言不讳地回应着大伯的劝说。
“什么疯狗？谁是疯狗？”花豹显然有些跟不上谈话的内容。
“合理。怎样测试？”贺先生慢悠悠地问。
“像他说的，打一架吧。”白狼道。
“你们去吧，我就算了，打架我不擅长。”大伯像是给这几人下了许可，放任他们去胡闹似的。于是，巨汉起身，从门里挤了出去，墨燕想要辩解什么，却说不出话，鼓着腮帮子踏出去，琉璃依旧笑靥如花，看了看贺先生，又看了看大伯，轻轻地起身飘了出去，继而白狼、查克尔、萨雅——花豹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似的叫嚷着冲了出去：“你****说清楚，谁****是疯狗！……”
哈依客收拾了一下帐内，出去的时候轻轻带上门帘，帐中便只剩了大伯和贺先生。
“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帮他？”大伯为贺先生重新铺沓，轻轻地问着。
“如果不能帮他安顿狼原诸事，他不会随我们走的。”
“帮了他又如何，他也不一定会离开狼原。”
“此人重恩义——”
“在燕子面前替他开脱，也是为了这个吧。”
“你都听到了？”
“你这一身的伤，也是为了这个吧？”
“……”
大伯见书生默认了，也没再逼问，扶着他轻轻躺下。书生没说话，大伯也沉默不语，脸上却遮不住这些许哀伤。凭书生的警觉和谨慎，不至于察觉不到第四匹狼的存在。察觉到却不设防，多少会有些存心的味道。在见到白狼的时候就在策划这些了吗？拿自己的命在赌么？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放心不下呀——
“不要勉强自己了——你撑不了太久的——”大伯勉强又开了口。
“靖边数千条人命——”
“不该算到你头上！是你救了那余下的一千多条命！”
“我真的不敢对那些披上军服的乡亲说这种话呀……”书生的声音在颤抖，好像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即便真的就这么死了，能找出那个混蛋，杀了他，祭天，我能瞑目——”
大伯不再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作孽呀！所以好人才都不长命的！无论如何，成功吧，成功让白狼跟我们回朔方，成功找到那个始作俑者，成功为靖边数千百姓祭灵，成功消了我这兄弟心头的积怨——
帐外，空地——
“那书生说的是不假，这巨汉确实不同凡响。”白狼与查克尔看着萨雅和另几个小子围着圈欺负巨汉，低声议论着。巨汉足有两米多高，与他身旁的孩子们放在同一组视野中实在显得有些扎眼和突兀。那些孩子们在巨汉庞大的身躯上蹿下跳，肆意胡闹，平日在和查克尔训练时的分寸和手段都荡然无存，乱而无序。这并非因为查克尔对他们教导不够，或是他们不认真——恰恰相反，孩子们，包括萨雅能用的手段都已经用过了，捶打，扭摔，钳膝，锁喉，就差戳眼睛和咬耳朵了。无论孩子们如何卖力，从外人看去，总像在巨汉身上嬉闹一般。庞大的身躯索性坐下来，如山一般，巍然伫立，纹丝不动，直看得白狼和查克尔有些茫然。
“之前听闻中原有这门硬功，练成之后刀枪不入，还以为是谣传——”
“是谣传啊~~”琉璃轻轻地在白狼耳边回应了他的感叹，却把白狼吓出了一身冷汗，“哪有人能刀枪不入的啊？就是块木头，刀砍斧劈也被大卸八块了吧。老牛还没有木头硬呢~让那帮孩子下手轻点，给老牛治伤很麻烦的~”
“那他怎么？”
“他感觉不到痛——”小个子大伯也已从帐中出来，走到查克尔身边，“至少他的大部分身体感觉不到。不过，即使他能如常人一样感觉，恐怕也还会是这幅样子吧。”
“察觉不到痛，就察觉不到危险。他身躯太巨大，破绽太多，面对灵活的对手时尤其明显。让他面对狼群，等于让他去送死。”白狼从琉璃身边跳开，冷着那张凶脸。
“没事的，这点程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到时候我也会跟着他，不会有事的。”大伯笑眯眯的，全然没有紧张感。
“你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吧？想和他一起死么？”
“互补。我们还是挺厉害的。”
“……别指望我们这些草原人去给你们收尸，我们没这个习惯。”
“不客气。”
于是白狼和查克尔叫停了孩子们。
“下一个谁来？”
“老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你**别让这帮小屁孩跟我打，我不想欺负人。你来！我就想欺负你！让你***骂我疯狗！……”
“他一直是这个德行么？”白狼指着一旁冲着自己叫嚣的花豹，随口问了问旁边的大伯和琉璃。
“管教无方，见笑了。”大伯有些尴尬地陪着笑。
“喂！别找我大哥替你求情！来打一架！让我把你两颗狼牙都敲下来！……”
白狼将视线移回仍然出言不逊的花豹，稍稍有了犹豫，这让一旁的查克尔有些担心。论看人的眼力和对危险的嗅觉，即便是这位老猎人也自认为逊了白狼一筹。在哈依客还是个小矮胖子的时候，查克尔甚至怀疑这样的孩子能不能在狼原活下来，而白狼就敢让他带着两只传信的灰狼去做侦查大狼的尖兵。而相比之下更成熟的萨雅，却被勒令不许离开查克尔一步。不服气的萨雅私自跑出去猎狼被围，最后还是被及时发现的哈依客救了一命。虽然没见眼前这个花豹和谁交过手，但只看他不淡定的气质和夸张的动作，应也不是什么很有修为的人，这样一个肤浅的野小子，也会让白狼在判断上有所犹豫吗？
“让萨雅来收拾他就够了。”查克尔对白狼说。白狼仍有些犹豫，只回了一句“也好”，就没再说话。
萨雅刚刚对巨汉的拳打脚踢，就像全打在木桩上，难看的要死，憋了一肚子的火。又在旁边听着花豹口出狂言，早就有些按奈不住了。正想上去和花豹叫阵，却老远听见他老大不乐意地叫着：“萨雅？就那边那个，刚才那个迟钝的小丫头？太弱了！换个稍微有点水准的！要不你就自己来！别找这种小孩子当沙包！”
“仓木天在上，我要杀了他！混蛋！”
查克尔赶忙按住发狂的萨雅。
“小丫头还生气了？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没有当小朋友陪练的经验。我给你找个水平差不多的陪你练练手啊——燕子？燕子？要不你去陪她练——我去，好险。你的飞镖也算有点水准，对付地痞流氓小毛贼也算是够用了，再练个三五十年或许也能射中我也说不定——我去，还来？——”花豹一边说着，一边在千钧一发之际两次避过了墨燕的飞镖。
墨燕被白狼‘毫无缘由’地认为绝对没资格参与猎狼，被晾在远处，一肚子的委屈还没来得及找人说，这疯豹子就像帮腔似的也把自己贬的和小孩子一样，脑袋一热，就抬手朝他飞了一镖。出手后突然就后悔了，那家伙虽然讨厌，可毕竟也是自己人，自己这么出手伤人总是不应该的。看到花豹避开飞镖，墨燕安心下来，但听到花豹喋喋不休的言辞——去死吧！这么混蛋的人怎么能活到这么大的？！
于是看两镖不中的墨燕，直接朝花豹冲过去，另一边终于摆脱了查克尔的萨雅冲的更快。“啊——真是的——”花豹骚了骚后脑勺，示意性的朝小个子大伯笑着挥了挥手，大伯则偏过脸，权当没看见。花豹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的工夫，萨雅的拳脚已经先到。花豹即侧身退步，将将让过了萨雅，随即脚下使绊，又朝她背后一推，不及更多动作，花豹面门又接了刚刚赶到的墨燕一拳。花豹急躲，以掌接拳，朝身后一扯，将墨燕直接扯过身侧。紧接着对准墨燕脖颈狠狠地劈了一掌，又格开站起来重新扑上来的萨雅的上段踢，伸脚对萨雅的支撑脚用力一勾，接着跟上去反绑萨雅双手，将她面朝下按到地上。
“萨雅还是太急躁了，出招太随意，破绽太大。”查克尔看着这三人瞬间结束的打斗，与白狼讨论着。从萨雅出拳，到现在被花豹放倒，还兼带着昏倒在一旁的墨燕，也只是一个回合的工夫。在查克尔看来，整个过程就好像是小孩子打架，你的拳头打过来，我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挨打，然后我再给你一拳，“真是胡闹。”
“不——”白狼只回了一个字，就没再说话。在他眼里景象也没好到哪里去。花豹很勉强地避过两人的攻击，然后很果断地反击，仅此而已。但是——“让哈依客去试试。”
查克尔并不反对。毕竟还在狼原的孩子里，除了萨雅，也就是哈依客了。查克尔安慰了一下眼角挂泪的萨雅，差她将哈依客叫来，另一边，大伯让巨汉和琉璃照顾昏睡的墨燕。查克尔看见大伯脸上挂满了疑惑，刚想开口问一问，就听见花豹那边：“小丫头就算了，原来燕子也这么不禁打。大哥，你平日照顾她们究竟是有多辛苦啊！……”花豹对大伯的关切如斯真诚，如果查克尔没看到大伯脸上难堪到抽搐的表情，就真的信了他了。
“喂喂，白毛的，快来跟我打！打到你认输，趴在地上叫我爷爷为止！”
“不必，我打不过你。”白狼静静地回了一句。
相对于白狼的平静，听到这话的花豹、查克尔、大伯、萨雅，甚至一直面无表情的巨汉都仿佛吃了一惊。
“你****什么意思！认输认得这么干脆！你害怕吗？啊！我知道你就是害怕了！有种你别怂啊！你****之前不是叫我疯狗么？装完*就跑算什么？****小人！****！*****！*******！***********快过来受死！”
白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花豹，脸上平静的很，甚至好像还有点期待。而他身旁那些仍然在吃惊的人们——查克尔惊叹这花豹的本事高到让白狼直接认输了吗？大伯惊叹原来白狼这么不好斗么？萨雅惊叹狼哥居然不帮自己出气么？巨汉惊叹——大概只有巨汉自己知道了。
哈依客——花豹
哈依客从萨雅那听说了完整的打斗过程，虽然只有一个回合。哈依客身形算是同龄中很矮小的，身高上就被花豹压了一头还多。也因为如此，他的下盘极稳，加上身强力壮，他在近身格斗中占有极大的优势。一开场他便半身蹲伏，缓缓向花豹靠近，而花豹——昂头挺胸，双手环抱在胸前，摆出一副“尽管来”的架势，笔直的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唯独他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哈依客的双手。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伸手就能碰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哈依客停住脚步，却没有动手，花豹也一动不动，依旧趾高气昂。然后，突然出手，哈依客双手窜出同时朝花豹的两条小腿抓去，然后抓空——花豹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只用双脚，朝身后小跳一步。然后，哈依客就好像没反应过来一般，双手停在目标原本的位置，距离花豹现在的小腿一指，呆住不动了。然后哈依客慢慢地将手收回，向前移动将距离缩的比之前更短，花豹依旧不为所动，笔直的站在那里。
随后，哈依客的攻势爆发了。一双手，直突，转向，跃进，绕后，针对的仍是花豹的小腿，只要抓住，扯回，压制，就等于已经赢了——当然花豹也知道，于是侧跳，分步，后跃，膝顶，最后干脆直接转身跑开了。哈依客看上去就是一只螃蟹，追着一只高脚麻雀钳了一路。当然，最后是追不上的。
“呼——小伙子，你比刚才那个小丫头厉害很多嘛！”一脸狼狈的花豹在老远的地方朝哈依客招呼着。
“是。”哈依客也直言不讳。
“那，小伙子，怕疼么？”
“不怕”他想干什么？
“那就好，不用手下留情了！”
啥？
说着，只见花豹朝哈依客飞奔过来，速度之快，让一旁观战的白狼终于理解了，第一次见面时他是如何一下子挥着木棍冲到自己面前的。哈依客看在眼里，当即架起右臂防御可能的踢击或肘击，左手待命以应不测。这样的高速冲刺紧接着比较有效的是突击类的招式，增强威力，硬吃的话很可能被直接打飞出去，不过哈依客此时的重心很低，有信心接下一击然后反击。然后，花豹跃起——好像跳的有点高，高过自己头顶了吧——花豹就好像真的飞起来一样，要越过哈依客头顶飞过去。
哈依客并不清楚这大汉用的是什么招式，没有十足把握时，贸然出手露出破绽是下下之策。于是便用十分精神提防花豹可能用来击打自己的方式——正面膝袭？上方鹰踏？或是等掠到背后再行偷袭？——都没有，花豹飞跃的英姿突然发生变化，在空中进行翻转，身体整个倒转，变成头下脚上，然后双手擒住哈依客双肩，任凭始料不及的哈依客如何挣扎也不放手。随后借自己身体空翻的力道，将哈依客抓离地面，自己则借力让身体迅速完成空翻双脚着地，再借势，将离地的哈依客整个人朝前甩了出去，直直地飞到了营外的草丛中，砸倒了一大片。
“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在一旁观战的查克尔已然几近说不出话，大伯沉默不言，心里大概与查克尔想的差不多，萨雅和刚醒来的墨燕则是直接看呆了。倒是白狼，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现在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疑惑，细看之下，仿佛能看得到笑容。
“呼——哈哈，不错不错，热热身！”花豹扭着脖子，很夸张地舒展一下筋骨，也不管被扔出去的哈依客，径直朝白狼这边过来，“喂，我听说你们这没有比这小子更厉害的了，你呐？你怎么样？来打一架！让我练练手！”
“我不是说过了？我打不过你。”白狼一脸轻松地回应着花豹的挑衅。
“**，打不过就不打了？怂蛋**，跟那些读书的软脚虾一样！……”
“你再说一遍！”
“小子，再侮辱贺先生，我就打断你腿！”努力维护着自己兄长却连身子都直不起来的墨燕暂且不论，一直沉默的小个子大伯，也终于不再容忍花豹的言行了。
“不是，大哥，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针对那个书生的——不是，别别，我错了大哥，别打我，别打我——”
在花豹被拿着木棍的大伯撵跑之后，从草丛中爬出来的哈依客回到查克尔和白狼身边。
“你觉得他怎么样？”白狼问哈依客。
“很强！再打一场，我也完全没办法赢。”
“那倒是我眼拙了，”查克尔叹了口气，“狼小子，你看那人到底有多厉害？”
“深不见底——”查克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却又听得白狼讲，“这个冬天，已无事了。”
“你们啊~聊完了没？”趁着三人说话的空档，一旁的琉璃轻轻地插了话，“帮一下我这个弱女子吧~~把燕子姐姐搬回帐篷里去。”于是，哈依客涨红了脸，由萨雅领着，和查克尔一起把墨燕扛走了。琉璃没有跟着，而是留下问了白狼两句话：
“你真的打不过那只花豹子么？”
“啊，当然，绝打不过。”白狼面带轻松的微笑，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杀得过么？”
白狼刹那怔住了，瞪圆了眼睛看着笑嘻嘻看着自己的琉璃，良久，白狼又放松下来，阴沉着脸，只回了一句：
“我会活着——”
琉璃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轻飘飘的笑着离开了。白狼看着琉璃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心安。果然，这个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