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林中匪穴

作者:许家球 更新时间:2024/5/4 19:54:16 字数:5154

山上,林中,傍晚,一处不知道具体在哪里的‘村庄’。

与其说是村庄,不如形容为在密林中搭建了数量不少的木屋集合。木屋之间,也有小片的开垦出来的耕地,零散分布在各处。聚落周围,有用木桩搭成的栅栏,将聚落整个包围起来,栅栏的东西侧各有一颗很高的大树,每棵树上有两人坐着闲聊。虽然村庄的面积很大,但几乎完全隐蔽于树林中,只稍远些,便分辨不出栅栏的形状了。

聚落中往来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在耕地洗衣,有人在砍柴打水。虽有近两百人之多,在密林中,却并不显得喧嚣。

聚落中央,有一处建的格外大的木屋,木屋周围的人与其他人显然不同——都是精壮的汉子,而且都带着兵器,木屋门口有两人站岗。木屋很大,内部是通透的空间,立柱多达两排十六根,从门口到内堂,整齐且庄严。内堂最里面的木台上,摆着香坛塑像。

“这是什么地方,好诡异?”

“哪里诡异了?看一眼不就能明白,这是村里的祠堂。”

对话的两人被绑在其中一根立柱上,在不远的地方,有好几名带着兵器的壮汉,匪首和之前的茶棚老板都在这里。再远些,能看到桌椅、木床和其他家具。

“不过祠堂一般没人住就是了。”毕竟这楚岭单是大户人家出身,他说是就是吧。

“这帮土匪还真是心宽,把咱俩绑在一起,也不怕咱们帮对方解开绳索。”不止如此,原本蒙在眼上的黑布、塞在嘴里的棉花也都被拿掉了,“果然,比起被你们装在麻袋里,还是在这舒服得多。”

“喂!我们是怕暴露你好吗?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至少是打算把你活着送到洛阳的,换了别人谁知道会怎么样?”

“暴露我的还不是你么?现在不是照样换了别人?”

“你!刚才你和那个领头的偷偷说什么了?什么时候拿你去领赏?”

“哦,我跟他说,不用送我去洛阳,我让他找人去云中无难客栈送信,会有人来付赎金。不过他拒绝了,说过几天处理掉你,再等风声过了,就送我去洛阳。大概怕节外生枝吧。”

“你就这么放心的?他砍了你的头,照样可以领赎金!”

“那可没准,把死人送过去,买家很可能会抵赖的。再说,我对自己的处境很放心,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切,死撑——我可是什么也不怕的!我家是长安赫赫有名的武行,在朝廷上也有不少人脉关系,说不定不等天黑,黎叔他们就找到人来救我了!”

“好好,知道了————喂,靠过来点。我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让我靠你肩膀睡一会儿。”

“去死!想、想什么呢?我、我凭什么让你靠啊!离我远点!”

“喂,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我这几天这么惨是被谁害的?我现在没借机报复你是看你这个小家伙可怜。现在我只是想借你肩膀靠一下,你又没什么负担——等下你累了,你也可以来靠我的!”

“我才不去靠你呢!你别过来啊,离我远点——”

“你个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小气的?你给我过来,老实呆着让我靠!”

“不要!”

“过来——”

“不要!不要!——”

“还跑?哪跑!让我靠会儿!”

“不要!啊——啊——————————!!!!!”

白狼追着绕着柱子挪动的楚岭单,硬是把头靠上去,却因为楚岭单急于躲避,白狼的头从楚岭单的肩膀倏地蹭过前胸,直接将脸埋进了楚岭单的大腿根部——白狼发觉异样的同时,楚岭单的喉咙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声喊叫,响彻整个祠堂。

一方面是出于这刺耳叫声的震慑,另一方面出于羞愧,白狼急忙将头甩回,回复了正坐的姿势。

“吵什么?”不远处的看守看着满脸涨红,面露凶光瞪着白狼的楚岭单,又看看旁边端端正正,不明所以的白狼,没再多想,继续和其他几人划拳吃酒。

白狼感受着从楚岭单那边射过来的刺痛的视线,浑身难受,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虽然白狼已经二旬过半,却始终学不会处理和别人的关系——尤其是女人,之所以会卷入自靖边开始的一连串事情,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个,抱歉”白狼实在不能再忍,以非常低的声音对楚岭单说,“我不是故意的。作为赔礼,之后我离开这里时,会带上你的。”

白狼偷瞄了旁边的楚岭单一眼,丝毫没看到改善的迹象。白狼束手无策,以死心的态度,自己合上眼,靠着柱子勉强休息一下。

“你,过来!”楚岭单几乎是在低吼。

白狼战战兢兢,慢慢地向楚岭单那边挪过去——

“再近点!!”

蹭蹭蹭——

“再近点!!!!”

蹭蹭蹭————然后————

“啊啊————”这次是白狼的吼叫。不过跟刚才的楚岭单正相反,白狼吼的撕心裂肺,却几乎听不到声音。

不远处的看守再次转过头来,看着肩膀被狠狠咬住拼命逃离的白狼,和撕咬不放并行追赶的楚岭单,叹了口气,吩咐旁边的守卫:“再给那小的拿点吃的吧。人不大,饭量倒不小————”

这日的夜里,这片森林罕见地响起了狼嚎。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把光辉洒进森林,聚落的大门便开始喧哗。

“喂————有看门的没有?开门,我找你们当家的有话说————”大门栅栏处的守卫睡眼惺忪,只模糊看到一个手持铜棍的花脸大汉,一副同样刚睡醒的样子在门外叫嚷。那人是睡在丛林里么?总不能昨晚就已经在门外了吧。

“你是干什么的?”门卫问话。

“找你们当家的要人!”

要人?昨天抓的那个少爷,这么快就有人来赎了?应该不会。门卫谨慎,赶忙去了村内,叫醒在祠堂酣睡的头领。

祠堂内空空荡荡,脚步的回声吵醒了仍被绑在立柱上的白狼,白狼身边,楚岭单就这么将头靠在白狼肩膀上,呼呼的睡着。

白狼甩了甩头,清了清睡意,同时肩膀上的痛感也清晰的传了过来。昨晚自己身边这小子,额不对,小丫头疯了似的追着自己咬,而且单单只咬在肩膀这一处。若非自己身上的皮衣内衬多了一层护肩,定然要被咬掉一块肉的。即便如此,现在还是隐隐作痛,如果能扯开衣服看看里面,大概能看到清晰的两排牙印。

夜深以后,大概是累了吧,楚岭单也终于没了力气,就这么在白狼肩膀上靠着睡着了。白狼心知自己理亏,也没多计较。夜里听到外面的狼嚎,也让他觉得安心。清晨醒来,看到有人慌张地来找这里的土匪头领,白狼大概猜到,那客栈一伙儿人,终于找过来了。

土匪头岭叫了那几个有些功夫的弟兄,上了大门的栅栏,又让村里的猎户进了林子探查,确认的确只有眼前这一个人之后,才与他问话:“你是来要人的?要什么人?”

“白毛的,昨天被你们带上山的。”

消息走的这么快?这白毛的确实提过,云中有人要他,此地去云中快马也要多半日,难道是连夜赶去报信?

“既然是来领人,赎金带了吗?”

“赎金?什么赎金?”

“别装糊涂。这白毛在朔方可值二百两黄金,想要把人领走,就拿金子来换!”

“我不是来赎人的,听清楚,我是来要人的。你只需回答,这白毛你交是不交?”

“想明抢?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着,栅栏上搭起了十几把猎弓。

“当真不给?那可别怪我下手没轻重!”

“笑话!我寨子里百十号人,怕了你?那白毛就在寨子的祠堂里,有本事你进来把人领走!”

“这可是你说的————”

祠堂里,白狼想要稍稍活动一下被绑了一天,有些僵直的身体,却因为楚岭单依然睡着,不能乱动。原本在祠堂看守的守卫只剩了三个,其中认得的,只有昨日茶棚的老板。那三人中两人刚醒,懒散得很,另一人值了夜班,此刻刚刚睡下。白狼环视一周,祠堂完全是木制,屋顶封死,进出口除了大门,只有列在两侧的窗户。正想着,背后的窗户响起轻轻的敲击声,似乎很有节奏。白狼有些诧异,回头看时,只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胖脸在窗口若隐若现。

“额——愚蠢————”

印证白狼评价的,使原本坐在桌边的茶棚老板,提着匕首走过来,停在了白狼和楚岭单旁边。

“窗外的,站出来!”

被这一声惊醒的楚岭单,被自己眼前的匕首吓得叫了出来。听了这一声,窗外那人也只能乖乖地现身了。

“程五?”楚岭单眨了眨眼,认出了眼前这个略胖的年轻人。

怪不得眼熟。

“少、少东家。”

“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吧。诶,你把他叫起来,再拿两根绳子过来。”这人将另两人也招呼起来,嘎吱一声,那叫程五的胖家伙从窗外翻进来了。“想来救这小的,还是顺便把白毛的一起带走啊?”

那胖子没回话,只是一脸的惭愧,单说了句‘对不住少东家’。茶棚老板也不多讲,让另两人将程五绑了个结实。正忙着,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人,直奔茶棚老板,在耳边细语两句。与此同时,屋外传进来些许喧闹的声音。

“什么?”茶棚老板转头看看白狼,“你先去,我马上就来。”然后吩咐另两人将胖子绑到一旁去,自己则将匕首架在白狼脖子上,割开了原本的绳索,将白狼拉起来重新绑住双手。

“辛苦你跟我出去一趟了。”

“不,辛苦你这一天守着我。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必,等招呼了外面那个来找你的再说。”

“这可由不得你。”

“什——”

“二哥,后面!!!”另两个正在给程五打结的土匪惊慌地大喊,茶棚老板却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背后贴上来,一手用匕首抵住了自己喉头,另一手拿下了自己挟持白狼的匕首,并顺势割开了捆住白狼双手的绳索。

“做得好。”

“谢谢狼哥!你的‘牙’和‘爪’在我腰上别着。这个怎么办?”

白狼看着一脸惊诧的茶棚老板,从挟持他的哈依客那里取回了自己的短矛、匕首和护臂,对那另外两个战战兢兢的土匪示意趴下的时候——

“不用管我,去告诉大哥——”

“你们敢动,我就要他的命。”白狼轻轻地说。见那两人老实地趴下,白狼蹲下解开了楚岭单的双手,然后——“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狼哥,这女人是谁啊?”

“女人?”茶棚老板有些不解。

“女人怎么啦?”楚岭单赌气似的回着。

“你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额,不,如果是男人,大概你只会挨拳头吧。”

“啊~~~~”

然后白狼将将避开了那丫头的拳头,拉着哈依客和作为人质的茶棚老板躲到一边,绑了茶棚老板。自由的楚岭单去放开了程五,将另两名土匪捆起来。屋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

“真的只来了那莽汉一个?”白狼与哈依客确认现在的情况,另一边楚岭单似乎也在和程五问着什么。

“是。客栈那边出了些状况,应该和从三天前抓住的刺客那里问出的情报有关,当时发现你被人擒了,就没再继续监视审讯。”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原本也找错了方向,只在云中搜索来着。第二天书生发现少了住客,便让我和萨雅沿着这条路先追过来,第一日晌午追上的。因为没看到你,我还前后去查过没有另外的人,到那一日晚上看到他们从麻袋里将你放出来,我才确定,让萨雅回去报信了。”

“有听那莽汉说,云中现在是什么情况么?”

“没有,从他昨晚到这,一句话都没说。”

“罢了,等下————”

“咚——”的一声,祠堂的大门洞开,从门外飞进来一人,让茶棚老板和那两个土匪目瞪口呆——土匪头领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着不省人事了。随后花豹提着铜棍,径直走到白狼跟前。

“呦,收拾好了?出发,跟我回云中。”

“慢着!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跟我抢货?”楚岭单带着程五拦住了花豹的去路。

“哪来的小丫头?别以为是女人我就会手下留情!”

“你居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白狼叹息着,单说眼力,白狼原本很有自信的。

花豹不回答白狼,只是一把撕下了楚岭单那浓密的小胡子。

“啊——你!!”

“快躲快躲,小心她咬你。”

“看门狗啊,那不和你计较,放过你了。”

“你们——!!”拿掉了胡子再看楚岭单,倒能看出的确是个水灵的姑娘,年岁也不比萨雅大多少。精致的面庞配上现在委屈的要落泪的样子,还真有些楚楚动人。

“你敢欺负我家小姐!”看到小姐含着泪的双眼,程五出拳直奔花豹面门。程五身形也算彪悍,与花豹相比稍显矮小,但手臂粗似牛,拳头大如斗,打出的一记直拳似乎带着风。

但花豹却躲也不躲,只用单手就接了下来,又用力一拧,就听到程五一声惨叫,手臂上原本的力道立刻松了。

花豹随即将程五的拳头推了回去,程五被推力逼的后退,还没站稳脚跟,只见花豹抬起一脚,将程五这胖子硬生生踢飞出了门外。

“程五!!!”

这让白狼想起了庆春楼花豹的那一脚。白狼暗自摸**口,若是自己身上没带着这宝贝,不知自己当时会不会只是昏过去那么容易。莫不是这家伙当时真想要了自己的命吧。

“程五!啊——你,你要干什么?”楚岭单想要去看程五,却先被花豹一把扼住了手腕。

“你,是土匪?”花豹刚才展现的力道将看惯了男人之间比武打斗的楚岭单也吓得不轻。原本潜入进来保护自己的,身手数一数二的家仆被这家伙一招打得站不起来,而现在被他死死抓在手心里,用凶恶的目光逼问的样子,竟让楚岭单打起了哆嗦——

“不,不是!”果然,这花脸的和那白毛的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哦,不是土匪啊,不好意思。”花豹这么说着,让楚岭单松了口气,却发觉自己的手腕依旧被他死死地攥着,正狐疑间,只听花豹又说,“那么,从云中客栈我们手里劫走这白毛的,就是你喽!”

楚岭单心里一下子凉了。终究是个涉世不深小姑娘,刚从土匪手里幸免,又落在这两个算作仇家也不为过的凶恶的男人手里,一个不知廉耻,另一个凶暴的像头怪物。楚岭单颤抖的不能自已,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住手!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白狼定睛一看,一个单臂手持长杆大刀的农户当先,身后跟着不下百人的官兵,都穿着盔甲持着兵器,正从寨门一路狂奔过来,“腌臜匪类!休伤我家小姐,否则取你狗命!”

“你——说——啥!!!”

没等白狼阻拦,花豹已然一个箭步,挥舞着铜棍直闯进那奔来的队伍里去了。

随后响起的不觉于耳的惨叫和四处飞散的兵器与人身,以及看着屋外惨烈景象一动不动地楚岭单,罢了,白狼想,只能等那家伙闹够再说。

然后白狼和哈依客一起,到原本看守们用餐的桌上,久违地正常享用起今天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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