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水底，挣扎着向上浮升。
消毒水的气味，惨白的天花板，身体无法动弹的沉重感……
洛娅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妹妹努力放轻的、削苹果的沙沙声。
“哥哥，这个苹果被我施过魔法哦，吃了病就会好起来的……”
喉咙干得发痛，她下意识地想要吞咽，却牵动了不知存在于现实还是幻梦中的虚弱身体。
就在这时，一股清幽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淡雅花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道。
这熟悉的气息像是一根救生绳索，将她从冰冷的回忆深海中缓缓拉起。
同时，右手传来的温暖触感无比真实。
她凝聚起涣散的意志，对抗着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她微微偏头，视线向下。
伊芙趴在床边睡着了。
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白色的床单上，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白皙。
她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洛娅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僵硬。
洛娅静静地望着她。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完整
崩溃的领域，空间乱流，以及伊芙那声撕心裂肺的“姐姐”。
看着她眼下的淡青阴影和即使沉睡也不安稳的神情，洛娅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酸涩。
是她让这孩子担心了。
她极轻微地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
几乎是同一时刻，伊芙猛地醒过来，对上了洛娅的眼睛。
“姐姐！”
伊芙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未能掩饰的颤抖。
她立刻直起身，双手依旧紧握着洛娅的手，身体前倾，目光急切地在洛娅脸上逡巡，像是要确认每一个细节，
“姐姐你醒了？真的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这连珠炮似的追问，让洛娅恍惚了一瞬。
前世病床前，妹妹也是这般急切地询问，只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无力。
而伊芙的眼中，是纯粹的、炽烈的担忧，以及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狂喜。
“没事了，”
洛娅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只是没什么力气。”
她尝试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伊芙立刻松开一只手，转身去倒水。她的动作有些急，差点碰倒杯子，手忙脚乱地扶稳后，才小心地端着水杯回来。
她没有直接将杯子递给洛娅，而是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一只手轻柔地托起洛娅的后颈，将杯沿凑到她的唇边。
“姐姐，慢点喝。”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她平时跳脱性格不符的小心翼翼。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洛娅小口喝着，目光落在伊芙近在咫尺的脸上。
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专注地看着水杯和她的嘴唇。
喝完水，伊芙细心地用指尖擦去她唇边的水渍，然后扶着她慢慢靠回枕头。
做完这一切，她很自然地侧身坐在床沿，依旧紧挨着洛娅，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这能让她安心。
“姐姐昏迷了一天一夜，”
伊芙开始讲述她昏迷期间的事情，语气渐渐平稳下来，
“西娅姐姐和医师都来看过了，说需要静养。黑木镇那边，‘丰穰之母’的核心被摧毁后，雾气就散了……”
洛娅安静地听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伊芙话语里鲜活的气息。
“……还有，”
伊芙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姐姐昏迷的时候……好像在做梦？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妹妹’、‘别担心’……”
洛娅的心微微一沉。那些深藏的前世记忆，果然在意识薄弱时泄露了吗？
她看向伊芙，敏锐地捕捉到那双金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那不是单纯的疑惑，更像是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和某种隐秘伤感的注视。
伊芙没有追问“妹妹”是谁，只是那样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洛娅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伊芙略显紧张的脸庞，最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轻轻回握了一下，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和一丝飘忽：
“嗯，是做了个梦。梦到……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守在我身边。”
她没有看伊芙，眼睛望向窗外。
“那时候……我很无力，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看着重要的人为我担心。”
她感觉到伊芙的手瞬间收得更紧了。
“但是，”洛娅抬起眼，迎上伊芙的目光，语气变得清晰而肯定，
“那都过去了。现在不一样了。”
她顿了顿，看着伊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伊芙，谢谢你守着我，你的手，很温暖。”
伊芙愣住了，金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里面翻涌着洛娅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有松了口气的释然，有被认可的喜悦，还有一丝更深沉的、仿佛触及了遥远回忆的柔软。
她的眼眶似乎微微泛红，但很快就被她眨眼的动作掩饰过去。
她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嗯。我会一直在这里。永远都会守着姐姐。手……会一直暖着的。”
洛娅心中微动，她伸出另一只略显无力的手，轻轻揉了揉伊芙的头发。
阳光愈发温暖，充满了整个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