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指着一处波形图上的异常峰值：
“这个频率和振幅，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学院内部设备运行特征。而且它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工坊夜班人员被临时替换的那几天。”
洛娅仔细看着那些记录。随后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教授，”洛娅抬起头，
“您认为这是什么？”
埃德温教授深吸一口气：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像什么。”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三十年前，我还是助理研究员时，参与过一个秘密项目……研究从某个古代遗迹中提取出的‘异常精神污染残留物’对魔导设备的影响。那个项目后来被强制终止了，所有资料封存。但那种能量特征……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古代遗迹、精神污染残留物，这几乎明示了与旧神会的关联。
“您没有向学院高层报告您的怀疑吗？”
洛娅问。
“报告了。”
埃德温教授苦笑，
“我的预警报告，还有事故后的初步分析。但上面让我不要声张，说会‘内部处理’。而所谓的调查组……”
他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
“为首的是技术安全部的副部长，罗哈德。那个人，我从来不信他。”
罗哈德，这个名字在工匠提供的名单上，被特别标注。
“所以您认为，调查组可能不会得出真相？”
洛娅问。
“他们根本不想找出真相！”
埃德温教授激动地说，随即意识到声音太大，又压低下来，
“他们只想尽快‘解决’问题，恢复生产。至于问题的根源？不重要。只要表面看起来正常就行。”
洛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教授，如果这种‘干扰’真的如您所疑，来自某种具有意识或伪意识的外部存在，它可能通过什么途径扩散？除了直接干扰设备，会不会……影响其他东西？比如学院的魔导网络，或者其他接入网络的设备？”
埃德温教授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只是一种假设。”
洛娅说，“如果干扰源具有某种‘传染性’，那么仅仅隔离三号工坊可能不够。”
埃德温教授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良久，他才说：“理论上，如果干扰源能够寄生或改写灵智回路的基础逻辑，那么任何接入同一能量网络、具有类似逻辑结构的设备都可能被渗透。尤其是那些……低级别但数量庞大的负责日常维护魔导机械，它们的基础逻辑更简单，更容易被覆盖。”
“清理者？”洛娅下意识地说出了纸条上的警告。
埃德温教授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你怎么知道‘清理者’？”
气氛骤然紧绷。
洛娅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依然平静：
“我在学院里看到过那种圆筒形的魔导机械，上面写着‘清理者’。您提到日常维护魔导机械，我自然联想到它们。”
这个解释勉强合理。
埃德温教授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放松下来。
“是了，你刚来，看到过也正常。”
他像是说服自己，但眼神深处仍有疑虑，
“不过，你确实说到了点子上。‘清理者’系列，还有学院的物流运输魔导机械、基础安保守卫，都是基于同一套基础灵智架构。如果三号工坊的问题真的具有扩散性……”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谈话进行到这里，已经获得了远超预期的信息。洛娅知道不宜再多问，以免引起对方更深的怀疑。
她起身，诚恳地说：
“教授，非常感谢您分享这些。这些资料和见解对我非常有帮助。我会谨慎对待。”
埃德温教授也站起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希望你是真的为了学术研究。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我明白。”
洛娅点头，“今天打扰您了。”
“等等。”
埃德温教授叫住她们，从抽屉里又取出一个小巧的、像是怀表一样的魔导器，递给洛娅，
“这是一个简易的环境能量异常探测器，我自制的。灵敏度不高，但能捕捉到那种特定的波动频率。如果你在学院其他地方感应到类似三号工坊的异常，它会轻微震动。就当是学术交流的小礼物。”
洛娅接过探测器，入手微凉：
“谢谢教授。”
“不用谢。”
埃德温教授摆摆手，
“只是……自己多小心。”
离开办公室，走在安静的走廊里，洛娅和伊芙都没有说话。
直到走出四号楼，来到相对开阔的庭院，伊芙才低声说：
“姐姐，那个教授最后给的探测器……要检查一下吗？会不会有监听或追踪功能？”
洛娅已暗中探查过：
“没有，就是个单纯的探测器。
他应该没有恶意，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
“只是他太孤独了，积压了太多疑虑和担忧，需要有人倾听和相信他。”
“那他相信我们了吗？”
“一半一半。”
洛娅说，“他给了我们信息和工具，但也留下了试探和警告。接下来，我们需要验证他提供的线索，尤其是关于‘清理者’和那位罗哈德副部长。”
她们朝宿舍方向走去。下午的阳光斜照在银白学院灰白的建筑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庭院里，几个圆筒形的“清理者”魔导机械正沿着预设路径缓缓移动，进行着日常的清洁工作。
洛娅的目光落在那几个魔导机械上。它们的外壳光洁如新，动作流畅规律，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她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口袋里的那个探测器。
探测器安静无声。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清理者”突然改变了预定的清洁路线，转向一条岔路。
那岔路上明明很干净，并不需要清扫。
这个偏离只持续了几秒，魔导机械似乎“意识到”错误，又很快修正了路线，回到主道上。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人会注意的偏差。
洛娅和伊芙同时停下了脚步。
探测器依然没有震动。
伊芙翠绿的眼眸微微眯起，她拉了拉洛娅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
“姐姐，那个‘清理者’，刚才偏离路线的时候，里面有什么东西‘眨了一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