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的名字是……”我看着那块写字板，上面的白纸密密麻麻地，按两排写下了64个人员的名字，每个名字都划了一条删除线。
“被抓走秘术使的名单。”菲尔补充道。“很显然，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大型行动，你再看看下方写的字。”
“‘送至拉帕拉亚林地’，那是什么地方？”
“一片和衰败地相邻的森林，离盖特山脉就只有六里路远——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而衰败地，就是邪神的领地？”
“对了。”菲尔从内衣袋里拿出一只油纸袋，将这份名单放进了袋子里，用袋口的丝线扎好封口处，放回了衣服里。
“这可是个大收获，沈晨星，如果说之前我搜集到的证据仅仅只能表明，她有参与这件事情的嫌疑，而这个，就是铁证了。”
“但是我没法相信这件事情……薇洛卡，她到底为什么要帮邪神做这种事情？”
“你不是也帮邪神做过事吗？”
“我……”我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帮她拿一件什么神器而已，我可没有干出这种……事情来。”
“嗯，你帮邪神找回神器，作为回报，她给了你什么？”
“我的论文。”我答道。“这篇论文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具体有多重要，差不多是可以改变我人生就业前景的重要程度。”
“我明白了。”菲尔说。“既然如此，邪神提供给薇洛卡的东西，肯定比你的更重要。”
“这话怎么说？”
“绑架案发生在你和薇洛卡协助邪神之后，也就代表，也许薇洛卡并没有因为那次与你的合作行动，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邪神只是用它作为筹码，继续让薇洛卡帮祂干活，直到祂认为满意为止——这个东西肯定比薇洛卡的命还要重要，否则她不会如此铤而走险的。”
“该死……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也许再继续调查下去，我们很快就会搞明白了。”菲尔说。“我们在这里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行。”
这间地下储藏室，或者说地窖，并不算很大，最多也就十几平米的面积，但由于堆满了杂物，所剩的空间也没有多少了。
菲尔敏锐地察觉到在地上的一根毛发，他弯下腰，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尖头的剪子，将这根毛发夹了起来。
“银白色的头发。”他喃喃道。“嗯，这个头发属于一位女性，从时间上来看，相当新鲜，就像星果酒馆里刚端上来的九分熟烤鸡一样——它的主人相当注重外貌打理，而且经常洗头。”
他凑近了闻了一下。“嗯，莫泽雷诺香水，三十七号，有品位。”
菲尔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玻璃瓶（我开始好奇他身上到底带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小工具），将那根银色头发放进了瓶内，塞好木塞。
这时，我突然听见一阵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回头一看，一只雪白色的鸽子不知何时飞到了地下室中的一处堆垛起来的箱子上。
“咕咕！”它的脚上绑着一张卷起来的白纸，明显是字条。
“这是拉曼却的信鸽。”菲尔将信鸽脚爪上的绳子松开，拿出了字条，展开一看。
“说了什么？”我问。
“我们得走了。”菲尔卷起字条，塞进口袋里。“他说薇洛卡大约还有五分钟到家。”
“哦，靠，那好吧。”
“嗯，反正这一趟要找的东西都找齐了，我们撤退。”
我蹑手蹑脚地从储藏室舱门爬上地面，来到房间门口，将自己的鞋子换好，手套摘下，头套取完。
菲尔后出来，他盖好了舱门，放回地毯，同时将暗格的面板关上。
“我们从阳台离开。”他说。“别走正门了。”
“行。”
我们来到阳台，这里离街道有一定的高度，只见菲尔一只手撑过阳台栏杆，纵身一跃，一个完美的落地翻滚，降落到了那条小巷子里。
我有些发怵，但也没法子了——这时候要是走正门，很有可能和薇洛卡撞个正着，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遇见的。
我慢慢地爬过栏杆，两只手吊在外面，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松开了双手。
“啪！”
“唔哦！”我因为重心不稳向前趔趄了几步，但无伤大雅，马上便朝着菲尔的方向跟了过去。
……
“你们回来了。”拉曼却说。“有找到什么吗？”
“走。”菲尔简短地说道。
“好。”拉曼却便领着我们两个，回到了他的密室。
菲尔拿出了我们搜集的证据，摆在了桌子上。“看看吧。”
拉曼却打开纸袋，拿出了里面的名单，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我的艾琳娜啊……”他的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嘴前。“所有失踪人员的名单。”
“这是在她家的地下室找到的。”菲尔说。
拉曼却撅起嘴，点点头，然后将名单放在桌子上，又拿起了那瓶头发。
“这也是地下室里找到的，初步推测，应该是某个被绑架的秘术使留下的，我们都知道，失踪的人有好几个都是白发的。”
“嗯。”拉曼却放下了小瓶，然后转过身，将之前的那叠白纸也拿了出来，摊在桌子上。
我凑前一看，好家伙，是一大把受害者的画像，除此之外，还有一张被墨水涂黑了的字条，上面写着“用尽一切手段……”寥寥几个字迹。
“那是菲尔在暗之魔女的塔楼里找到的。”拉曼却说。“虽然内容非常少，但根据墨水新鲜度来看，也是这一切之前人为写上去的。”
“然后，还有最重要的东西……”菲尔说。
“对。”拉曼却又转过身，从书架的最顶上拿下来几枚亮蓝色的菱形水晶，放在了桌子上。
我第一眼看见这些水晶，就联想到了邪神（啊不对）……墨桃小姐帽子尖顶上的那块蓝色菱形水晶，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又是什么？”我问。
“我们管它叫做，‘能源结晶’。”拉曼却道。“这是一种可以从环境中吸取霍泽能量，储存在自身的晶体结构内部的一种……活性矿石，不同于一般的星晶，这种水晶的能量存储效率相当惊人，能够在短时间内积蓄大量能量，将它带在身上，可以有效地补充秘术使施法时消耗的大量专注值，从而使施法者能够源源不断地施放法术而不会力竭。”
“所以，这是某种配饰来着？”我猜想道。
“功能性战斗装备。”拉曼却用了一个似乎很官方的名称。“只不过想要驾驭这种结晶的能量，秘术使本身必须是极为高超的存在，否则它就会因为使用不当而快速损坏，并直接引发一道能量爆炸，让佩戴者立刻死亡——这也是为什么，除了魔女，几乎没有人会使用这种装备。”
“薇洛卡好像也有这种东西。”我说。
“嗯，她的那块构造更为精妙。”菲尔说。
“那……这个和这整件事情，有什么关系？”我问。“如果它只是用于存储能量的话。”
“当然是因为，它不仅仅能够用于，存储能量。”拉曼却从密室的一面挂满了秘术杖的墙上，取下了一根。
那是一根镶嵌着紫色六边形宝石的灰色秘术杖，木杖的头部做出了一个“U”形，像两根牙齿一般，卡住了那颗紫宝石，看上去有几分阴森。
拉曼却将秘术杖头对准其中一块能源结晶，嘴里默念着某种咒语，随后，秘术杖发射出了一道光亮，而那块结晶则是马上将这股能量捕捉到了自己的体内，它外表的颜色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由亮蓝色变成了趋近于黑暗的深紫色。
“你看到了，沈晨星。”拉曼却将秘术杖放下，靠在墙根处。“这种能源结晶，还拥有能够存储秘术的强大功能，这似乎是墨桃自己炼制的，能源结晶强化版，一般的这种结晶是根本做不到这种事情的。”
我盯着那块紫色的菱形水晶，它此时正在微微闪烁着光芒，似乎渴望着释放出其内部的力量。
“我刚才给这枚结晶灌注了一轮深暗秘术，它就变成了紫色。”拉曼却说。“你还记得薇洛卡帽子尖上的水晶，是什么样的吧？”
“啊哈，是三角形的。”我回想道。
“颜色呢？”
“呃……好像也是深紫色。”
拉曼却再次说道：“深暗系列的秘术，是诺尔兰向来最为忌讳的秘术，因为不像其他种类的秘术，它们最多是造成肉眼可见的破坏，火球……闪电，或者是射线，但深暗秘术不一样，该派系下的绝大多数秘术，都是起到了一个从精神层面上造成伤害的作用，这种伤害比天崩地裂更加让人感到可怕，运用得当的话，破坏力则会超过一般的秘术。”
他继续说下去：“这种封装了秘术了能源结晶，经过我的试验，在佩戴者身上会多多少少地引起作用，里面灌注的秘术越多，它的作用效果也就越强，而偏偏，深暗系的秘术就是这种，能够影响精神的一类能量，如果有一种大剂量的深暗秘术，持续或者间断地作用在一个人身上，你觉得这个人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会……疯掉？”
“这只是深暗秘术的其中一种。”拉曼却说。“另外的一些，则会影响被施法者的心智，扰乱他们的正常行为，甚至让他们做出……以往根本不可能做出的事情来。”
“等会……”我说。“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之前墨桃小姐被邪神控制的时候，她的那块水晶……不对，她头顶上的水晶还是蓝色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邪神是一个很可怕的例外。”拉曼却说。“根据我们目前掌握到的情报，邪神拥有祂那独有的‘心灵支配’能力，这种能力已经不仅仅是局限于扰乱精神，而是控制精神，祂能够将如此强大的一位魔女屈服，完全听从祂的指令，这一点，就不是当下的任何秘术使能够做到的，哪怕是极致的深暗系秘术，也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我吞了一口口水。
“最主要的是，这种能力的释放没有任何的，能够通过目测或者其他的方式判断，因此，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开始听到你说的‘墨桃就是邪神’这种话，会极度惊讶——在此之前，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邪神拥有这种能力。”
“所以，这算一项新发现了。”我托着下巴说。“但，这又和薇洛卡有什么关系呢？”
“试想一下。”拉曼却终于将最关键的信息说了出来。“这种支配心智的能力，能够以某种媒介的形式，在多个个体之间传递，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断出一种可能，邪神正是利用了这种方式，在哪怕自己没有亲自出马的情况下，也能操纵多个个体，执行她所期望的行动？”
我的眼睛越瞪越大：“不会吧……”
“这里面的水，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深。”拉曼却感叹道。
“但……这也只是你的猜想吧？”我说。“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很简单。”拉曼却说。“就在我听了你几个小时前告诉我的那些劲爆线索之后，你提到了一个点，那就是无论你当时在干什么，在做些什么事情，邪神似乎都能掌握到你的动向，那……如果祂的能力只影响到了墨桃一个人，祂是怎么做到时时刻刻都能拿到你的信息的？”
“对哦！”我一拍手掌。“但是，我一直认为，这是因为邪神可能拥有某种……极其可怕的视野，祂才能掌握到我的动向的，毕竟……祂也算是一个神。”
“但祂早就被神界驱逐了，这些力量，也将随之而被剥夺。”拉曼却说。“这是根据古代文献的结论，很久以前，神界也驱逐过一些神明，因为他们违反了种种规定……而他们下场就是，被丢在我们这个世界，并被夺取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他们会被当做异端，留给凡间的人处置……因此，邪神可能曾经很强大，但现在，祂的力量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削弱。”
“但即使是这样，祂还能做出这些事情。”我说。
“按道理来说，像祂这样的神明，很早之前就应该被诺尔兰的冒险家给讨伐了，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祂依然能够存活至今，索性，在这期间，也再也没有其他的神明被驱逐，否则，我们面临的危险只会更加强大。”
这一番言论，也是让我自己开了眼界，原来所谓的邪神，其实就是被逐出神界的神明，而诺尔兰的冒险家，最终则需要替神界击败他们——大概是这么个道理吧？希望我没有理解错误。
“啊，说多了，回到刚才的论点。”拉曼却表情愈发严肃了起来。“我对于刚才的，邪神能够经由某些媒介，在更大范围内的区域中施展祂的能力，那么，这就能够解释很多事情，除了你的动向，还有其他的……很多原本是绝密的情报，也能被她拿到手，这也就不奇怪了。”
“也就间接能够证明，为什么每一届传奇冒险家，都无法击败这个邪神。”菲尔在一旁补充道。“祂拥有的情报网络，恐怕早就在战争持续的这段时间里，延伸到了诺尔兰的方方面面，祂既然能清楚我们的底细，也就能够做出相应的对策，进而能够使祂消灭每一位，前去讨伐祂的冒险家。”
“而具体到现在这件事情上。”拉曼却低下头，说。“薇洛卡，很可能早就成为了祂的一枚棋子，仅仅是这个发现，就已经让我们感到后怕了。”
“而我们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算上无数辈的祖先，这么长的时间，我们才意识到这一点。”菲尔说。“这简直就是耻辱……”
“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问。“从……哪里入手这件事情？”
“找到薇洛卡。”拉曼却重新抬起了头，目光如同一道利刃。“她是我们找到的，这一切的突破口，想尽一切办法，从她的嘴里明白这一切的原委——哪怕仅仅是一点点线索。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尽管，一切可能都已经太迟了。”
“怎么样？”菲尔说。“我们正在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变局，沈晨星，你愿意加入我们，为处理这件事情贡献一些自己的能力吗？”
我长叹了一口气。
“邪神既是你们的敌人，也是我的。”我说。“敌人的敌人……”
“就是各自的朋友。”菲尔扬起眉毛。“这么说？”
我握紧了拳头，点点头：“我们开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