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格罗镇的心脏,尽管教堂坐落在小镇的沿海地带,但它的地位在这里生活的人中无人质疑。
据说这是东部地区被总坛教会指名道姓点名给予支持的港口城市教堂,在这里的地位可谓是首屈一指,即使是周围的特大城市在这座小镇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大多数海滨小镇的路都停留在夯实过的土路的程度,有的几条主干道也仅仅是用混合的灰土铺垫过并且底下埋有石子地基。而格罗小镇,尽管规模和普通的乡村小镇相差无几,但这里所有的地方几乎清一色是平整干净的水泥路,有些私人小道上甚至铺满了干净的大理石板,看上去就价值不菲,而且就算是那些不怎么起眼的交叉的巷道,也多半是混合了卵石的坚实路面,石阶路实在是比一般的乡村小镇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更可以得意证明的证据是,这里作为海滨小镇,却没有任何旅游的开发,也没有任何交通运输以及商业买卖的发展。
所有基础建设均来自于教会和帝国督政府的财政支持。
教堂的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只在背后的肉眼可见的距离范围内,有一座修女院。基本也只是用来作为修女们的住宿和生活场所,并没有其他的作用。当然,修女院除了宿舍以外的地方都禁止大声喧哗,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条例。
黑暗幽深,这是午夜前象坟墓般阴森的时刻,一层乌云遮住了星星。天上是阴沉沉的厚厚一层。小镇里的房屋已经没有一盏灯火,也没有过路的人;目光所及之处路上和岸边都空无人影;教堂的钟楼好象是黑夜所勾勒出来的轮廓。一盏路灯照红了河岸的边石,那些桥的影子前后排列着在迷雾中都变了形。
叩叩叩。
舍院房间的门被敲响。
“请进。”
头也没有抬起,轻声说一句。尽管已经很晚了,不过贝蒂丝修女依然还在办公桌前阅读着什么。
“贝蒂丝修女长。”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尤里乌斯。”
她的年纪比尤里乌斯还要稍长些许,再加上两人地位相差悬殊,交谈的时候自然也是直呼其名。
老修女的声音温和而圆润,虽然位列这座教堂神官中的最高位,但她像极了一位慈祥又略带几许威严的贵族老妇人,这也让厨师大娘下意识地得到了几分安定。
伸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尤里乌斯大娘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波动的心情。
“你可以坐着说,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先低头向尊崇世间生灵的圣主致敬。”
这些提示的话是老修女身旁站立的年轻侍女说的,她的侍女很年轻,名字叫莉塔。大概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样貌非常出众,但声音却是中气十足,相貌与声音存在很强的割裂感,仅仅凭借着声音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她会是这幅容貌。
按照侍女的说法,尤里乌斯大娘恭敬的低了一下头,然后坐到了对座的椅子上。
厨师大娘没有什么客套话,在座位坐下后便直奔主题。
“贝蒂丝修女长,可能您会质疑我接来要说的话的真实性,但我可以保证,我要说的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绝对没有半点虚假。”
厨师大娘表达的很诚恳。
“明白了,请继续。”
老修女收回了停留在书本上的目光,注视在了厨师大娘略带慌张的脸上。
尤里乌斯大娘并没有任何添油加醋,把刚才她亲眼所见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描述给了在场的两位听,只不过在聊到那个四处沾满鲜血的场面时,她还是忍不住地进行了大量抒情式的感叹和震惊的描述,以至于说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故意想让其他人也听到一般。
话毕,老修女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反馈,就好像是未曾听闻过一样,反倒是旁边的侍女脸上逐渐变得阴沉,似乎是在准备得到什么口令后就要行动的架势。
“贝蒂丝修女长,为什么教堂里会发生这种事,我们不是在为伟大的圣主进行祷告吗,感谢圣主衪赏我们今日的食粮,赐福我们远离疾病和灾祸,可作为神职人员的修女竟然——”
“注意你的语气,尤里乌斯大娘。”
莉塔冷冷地打断了厨师大娘情不自禁的感情倾诉,就像是一名忠实的护卫,时刻守护着老修女的形象与尊严。
毕竟当着面说出隐隐包含指责意味的话,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大不敬的做法。
整个教堂可没有什么人敢对自己的主人做出如此言辞,更何况还是后厨里的杂役角色。
在国联体的社会中,有些虽然不便明说,但事实确实是如此的事情:从三大帝国联合统治时期开始,不论是三大帝国各自分封还是国联体后的行市与行区开始,这片土地上就存在着相当森严的阶级制度。
对于莉塔而言,这间修女院也好,整个教堂也罢,无外乎也只是老修女管辖范围里的一小部分组成。作为老修女的心腹,她比绝大多数人都了解老修女的地位,以及背后所操纵的关系网络,涉及到的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不光彩的贸易。她是老修女一直带在身边的人,从小到大,潜移默化也就接受了大量关于此类的教育与熏陶——对于这些修女院外的杂役,对她们颐指气使,呼来喝去都属于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没有资格对修女的事情说三道四,哪怕只是提一句都不行。而就算是修道院内的修女们,也有身份高低之分。对于那些负责照顾修女们起居的低等仆人,她从没有特意去使唤过她们,但也从没有拿正眼瞧过一分一毫。
对方犀利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把厨师大娘后面想说的话给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屋外的夜空更加深沉,有着稍许晚风吹拂而过,把窗户轻轻地推开。
“尤里乌斯,看来你是刚刚看到了过激的场面。”
老修女缓缓地吐出一句话,表情上依然看不出半分波动,甚至隐约还带有一点微笑。
厨师大娘不敢回答。
“既然你已经问到了我,那我现在先问你一个问题。”
老修女端起茶杯细细嘬了一口茶杯里的红枣牛奶,她的睡前牛奶一直都是由侍女小姐为她准备的。
舌头在牙齿间摇晃了一下。
“忏悔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是有罪之人祈求圣主对其所犯罪过进行赦免。”
“那如果这个人已经是罪大恶极,无可饶恕之人呢?”
“那当然是……修女长,这是什么意思?”
“战争,因为贫穷和饥荒,或者追求财富掠夺导致的动荡,都是圣主不希望看到的。早在八年前,弗拉特王、萨丁王和旺比达王为了这片大陆的和平与稳定,联合创立了国联体,希望能平定一切。而异族人不断冲击着我们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只为了满足他们心中那征服的欲望。”
老修女顿了顿,继续说道。
“对于异族人,我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尽可能地减轻她们身上的罪孽,不止是在肉身上的赎罪,还有灵魂上的忏悔与净化。我对圣主追求善良和宽恕的教诲始终如一,虔诚和真心从未改变,即使对方是圣经经文上明确通缉的异族人,我也依旧用着最大的善意对待。不然也不至于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收留她们了,我想这一点,尤里乌斯,你应该也有所体会对吧?”
尤里乌斯大娘怔怔地看着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几年前,一个来历不明的高大壮硕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来到这座教堂,很明显他们俩都不是本地人。尽管过程她并没有全程参与,但她知道贝蒂丝修女长最终收留了这个小女孩。
而在那个高大的男人离开后不久,一众执法警队浩浩荡荡来到了教堂门前。
为首的人仿佛是率领那群人的,起先立在门前。浅红棕色的钟形帽,身上有金属片镶边的板正制服,蓝白款式,和服务于帝国的军务人员灰褐色的服装色彩区分很明显,不像是治安警察或是军队的人。
等门打开后,为首之人行了一个军礼,向老修女走去。
“抱歉打扰了,我的贝蒂丝神甫……”
那人举起双手,对着老修女做出礼拜的姿势。老修女做出同样的祈祷手势回应。
这个场面令尤里乌斯大娘大吃一惊。
在教会里,只有同一阶别的人才会相互做出这个举动。很明显,对面领头的这个人和贝蒂丝修女属于同一阶别——神甫或者主教级。
而在教会体制里,有权力能够调动军警行动的只有一类人。
他……竟然是圣骑士团的人?
这里怎么会出现圣骑士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