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状况发生吗,长官?”
老修女的出现令得在场的大家都得到了安心,这个熟悉的身影代表了这座教堂的话事人。
不过面前的这个圣骑士团的人,带着这么一批人出现在教堂门前,不用想也是出现了非比寻常的事情。
蓝白制服军官把手伸入制服外套,然后拿出了一张微微泛黄的羊皮纸,在他领口敞开的那一小会儿,尤里乌斯大娘瞥见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圣十字架。
这是隶属于教会总会的标志。
果然是圣骑士团派出来的。
军官把手中的羊皮纸展示给老修女看,同时说明了来意。
“这是圣坛教会总部下发的追捕令——我们接到可靠讯息,有异族武装力量藏匿在这附近的地带,我们正是追逐着他的踪迹而来,他非常危险。如果方便的话,请让我们进去做一些简单搜查。”
嘴上说出的话语很客气,但身后以及腰间佩戴的蠢蠢欲动的武器仿佛在告诉众人,如果胆敢忤逆,下一秒就会利刃出鞘一般。完全不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不太符合规矩吧,年轻的长官。”
老修女淡淡地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打算放这些人进来。
“请放心,神甫,我们不会造成任何破坏。”
军官收回展示给她看的追捕令。
“我们只会做一些简单的排查工作,确定这里没有安全隐患就好,如果你不放心那也可以跟着我们,我以圣骑士团的名义发誓,绝对不会令任何有关于教堂的私人财物收到损失。”
他也知道这名老修女在这片区域的地位,虽然他贵为圣骑士团的成员,但在这种偏僻地区得罪一个地头蛇级别的人物,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因此在话语上也尽可能的温和。
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所有人,军官并没有什么避讳,直言道:“这次的异族人很可能关乎到几年前的碧波斯事件。此事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这不仅仅是督政府的旨意,同时——”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闪闪发光的令牌,举在老修女面前。
“也是教会的意思,我们有权力向任何区域的任何人员提出入户搜查的要求。请不要让我为难,贝蒂丝神甫。”
展示了强硬的一面,军官又接着继续说。
“据之前传来的消息,逃离到这里的异族人极有可能是那个种族的王室成员,或者是王室的护卫军残党。他们极度危险,要知道,当初这些异族人可是带给了国联体多么重大的创伤……”
软硬兼施,还带着教会的令牌,考虑到圣骑士团和令牌的权威性,老修女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同意了。
“谢谢合作,我们会注意礼节的。”
“长官,我需要提醒你们一下。修女院是住宿的地方,是属于女孩子们的空间,请不要僭越我们仅剩的尊严。”
“当然。”
搜查持续了三个小时,直到每个角落都被排查干净,才终于鸣笛收网。
“长官,请问我这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吧?”
“感谢配合,还请神甫不要见怪,我也只是公事公办,毕竟此事惊动了教皇大人。谁能想到那个种族居然还有未完全消灭的残余势力。要是我们因为疏忽而放跑了这些残党,恐怕脑袋就会出现在审判庭的断头台下了。”
“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老修女微微蹙眉。
“我没有理由欺骗你,贝蒂丝神甫。我想再过不久,通缉令就会散播到这里了。届时,凡是与此等身份异族人接触过却并没有上报的任何人,都将会被列入审判名单。我想,这应该可以说明这件事的严重程度……”
“我想这一点,尤里乌斯,你应该也有所体会对吧?”
老修女放下茶杯,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的桌上。
异族人。
这是很讨厌的东西,也是整个纳维大陆国联体面临的大敌。
异族人的野蛮无礼和侵略性十足的征服欲,像一个无形幽灵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上,阴魂不散。
这是几年前就被列入教科书中的内容。
尽管在格罗地区,很多中年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与歧视:因为异族人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大山外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何谈区分对待与歧视呢。
当然,现在肯定是已经听说了。
“呼,非常抱歉,贝蒂丝修女长,我不应该因此而怀疑教堂为至圣牧养信众的责任。”
厨师大娘仍然有些犹豫。
“这没什么,不知者无罪,圣主会宽恕每一个没有恶意的人。我们作为神职人员,对主的教诲忠贞虔诚,尽我们最大的力量帮助他人,才有资格听取他人的忏悔。”
“好吧——我……对不起。”
厨师大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道歉,大概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哪里好像出了问题呢?
“时间已经很晚了,尤里乌斯,明天的早餐还需要你费心,赶快回去休息吧。”
老修女的话音依然圆润。
目送厨师大娘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后,莉塔的眼光看向老修女,凌厉的眼神中透露出锋芒,表达出了一个请示的信号。
“不用,她会把这些东西消化在肚子里的。”
老修女缓缓喝完茶杯里的最后一口牛奶。
“如果真到了她忍不住胡说的那一天,再动手不迟。”
自那天之后,尤里乌斯大娘再遇到老修女和珐琳修女时,对方都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就像是那些事从未发生过似的。只有老修女身旁的侍女,每次看到她,尤里乌斯都会感觉背脊发冷,那双眼睛冰冷无情。她甚至不怀疑,如果眼神能具有杀伤力,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没有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文化,但毕竟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所见所闻都是人生经验,怎么可能不清楚侍女威胁意味浓厚的眼神呢。
教堂里隐瞒了收容有异族人的事实。
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才被记恨上的。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在得知事情真相后老修女也并没有对她说什么严肃的话语,但直觉告诉她,此事非同小可,之所以她还能继续安然无恙地在教堂继续生活,恐怕真的只是圣主的宽恕了吧。
自此之后,她对于教堂和修女院关于那几人的所有事情都闭口不谈,修女们之间的对话,侍女的不闻不问的态度,同时还有大量后厨们的窃窃私语,以及不少被区别对待的小修女们落寞的表情,统统被她尽收眼底。
回想起珐琳修女那晚凶狠残暴的话语,她始终难以理解,既然是被认定为必须执行审判的罪人,收容了再进行无尽的虐待。
难道这一切只是为了赎罪吗?
“尤里乌斯大娘……”
波丽娜来到了她面前,双手端起了一个还剩不少残渣的盘子。
“这是昨天我吃完没有来得及收走的餐盘。”
“居然有遗漏的餐具忘记收走,真是谢谢你送过来咯。”
厨师大娘接过餐盘。
她的目光并没放在还有不少剩余残羹剩饭的盘子上,而是小女孩的双臂。
双手端起餐盘,修女服的袖子自然滑落下去,露出那两只细的如同竹竿般的手臂。手臂上的红肿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从暗红色变成了青紫色,已经结痂了的地方旁边还有丝丝渗出的血迹,和苍白的皮肤互相反衬着,反而是异常明显。
看到小女孩苍白的脸色,还有额头上隐隐有冒出的虚汗。
厨师大娘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幅羸弱的身体,可能再也无法承受更严重的创伤了吧?
身上几乎已经是一副皮包骨。除了脸和脖子以外,浑身上下都是伤。以前恢复的速度还算快,但是随着秘密似乎有松动的迹象,大家的歧视愈发加剧,欺凌得越来越无度,现在这副身体,早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对了……”
看着准备离开厨房的小女孩,尤里乌斯大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她。
“那里有一杯刚煮好的焦糖燕麦牛奶,尝尝味道吧,我听说它很受大城市里女孩子们的欢迎。”
指了指桌子上一杯装满冒着热气的白色浓醇乳液。
教堂的饮食大多数时间都以清淡和饮食平衡为主,本身修女们就忌讳大荤大腥,不能说她们追求的是完全的素食主义,但通常为了小修女们的健康和身材考量,老修女都会给予后勤不小的经费补助,只有逢年过节赶上招待贵客的宴会才会稍微放纵一下大家。
像这种高糖量的牛奶,通常都是不会被允许让小修女们当甜点或是早点之类的。
不过。
唉。
就当是给自己的同情心和怜悯心一个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