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窗下堆积的碎石堆里慢慢钻出成片白色野蔷薇，两周的时间悄然过去。
初夏的晨雾裹挟着咸涩的海风涌入修道院时，十二辆黑檀木马车碾碎了前庭的晨露薄霜。车轮上镶嵌的银质鸢尾花在薄雾中泛着冷光。显然，与之前离开教堂前往北境的马车车队截然不同。
每辆马车都罩着密不透风的黑绸，绣满萨克多拍卖场的黑曜石海洋图腾。领头马车的门帘被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掀开，莫雷多主席躬身搀扶贝蒂丝修女下车，他的青色发丝在晨光中泛着铁灰色，仿佛一把淬毒的匕首。
“尊敬的贝蒂丝女士。”
莫雷多的嗓音像砂纸摩擦朽木。
“这是北境萨克多拍卖会对于最高等贵宾的一点薄礼。”
他抬手示意，四名黑袍侍从抬下一只鎏金铁箱。
莫雷多掀开匣盖，箱盖开启的瞬间，寒气裹挟着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喷涌而出，萦绕四周。箱内三支水晶管中盛满着冰蓝色液体，液体中漂浮着像是有着生命一样的透明介质。
“您应该有所耳闻，在所有可以提升‘货物’品质的药剂中，冰晶蓝髓都是首屈一指的佼佼者。这是最高品质的冰晶蓝髓，其功效自然不必我多说，即使每日闻上一闻都有助于美容养颜。您切记叮嘱后厨，每日在用餐前先搅拌混入圣餐，能舒筋活血，加速皮肤和骨骼重塑。”
贝蒂丝用鲛皮手套轻抚水晶管，管壁立刻结出蛛网状的霜纹。
“莫雷多主席如此慷慨，倒让我这老太婆惶恐了。”
她的灰瞳扫过马车队，最后两辆马车的黑绸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成排的玻璃罐——每个罐中都浸泡着靛蓝色渐变色的液体，旁边还有相应的拍卖场日期编号链。
莫雷多低笑，翡翠扳指突然折射出诡谲的绿芒。
“您说笑了。只要‘珍品’能在七年后的仲夏夜拍卖会上绽放光芒，萨克多拍卖会甚至愿意献上极光鲸的心脏。”
他身后的侍从捧上一卷羊皮纸，血蜡封印上印着人鱼与锁链交织的纹章。
“这是北境隶属于萨克多名下的七个港口的通行令，您如果有什么需求，或是需要什么‘材料’……随时联系我，一定全力满足！”
莫雷多离开后的几周内，陆陆续续都有来自萨克多商会的马车停留在修女院的门前。侍从们不断从车上搬运黑曜石匣到修女院，匆匆忙忙的身影为夕阳的暮色增添了一分神秘色彩。
贝蒂丝修女站在回廊阴影里，手中不断攒动着两枚琥珀色珍珠，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一切。
“萨克多商会当真是财大气粗的主儿，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批次了。”
“他们送来的滋补品也都是上等品质，有些食材后厨的尤里乌斯大娘都没有见过，不知道该怎么烹饪。”
“没关系，尽管放手去做，没做好再做就是了，这些都不是重点。”
老修女用银匙搅动着手中杯子里的温热红枣牛奶，瞥了一眼旁边正捧着记录簿登记着各种各样物品的莉塔，若有所思地问道：
“波丽娜这一个月如何？”
老修女的问话一出，莉塔捧着记录簿的手微微发颤。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但……”
“怎么？”
贝蒂丝修女捏着茶杯的手指忽然发紧。
“她对于技能课程没有任何兴趣，导致她的学习进度很缓慢。”
“为什么？”
“可能是她的年纪比起其他学习相关课程的修女要小几岁的缘故。再加上她的一些突出特征，难免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和议论……”
“莉塔……”
“……”
莉塔立马闭嘴站定，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乖乖等待着批评。因为每当贝蒂丝修女用枯哑拉长的语调轻呼她的名字时，就代表着她又做出了错误的事情，并且老修女已经生气了。
“你要知道，现在的她，即使拿出整个修女院的所有见习修女打成一个大包裹，都换不来她的一根脚趾。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刚才说的那些根本就不能构成理由，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价值，你现在还在给我闹情绪？”
干枯的手掌抚上莉塔的脸庞，逐渐用力，将年轻的光滑脸颊转向自己，注视着那一双碧蓝色瞳孔。
“我不管你有多么厌恶异族人，从现在开始，把这些情绪统统都给我丢掉。在她成长为完美品之前，我不允许你再出任何差错。就算把所有见习修女的课程全部停摆，也要保证她的技能学习进度正常。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事发生。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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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飘荡着没药熏香的气味，波丽娜赤脚踩上了琴房的胡桃木地板。离她不远处是萨克多送来的厚礼，由贝蒂丝修女特意为她定制的三十四弦竖琴，泛着珍珠母光泽，琴身雕刻的鸢尾花纹路间，隐约可见碧蓝色的海洋状纹路。
教授音乐的老师将鎏金指甲套上女孩的手指，金属的触感让波丽娜想起上个月缝合绷带的银针。当第一个音符从琴弦溢出时，墙角铜镜突然泛起涟漪，她瞥见镜中的自己竟呈现出少女的曼妙身姿。
“要像抚摸初雪那样轻柔。看好了……”
音乐老师从背后拢住女孩的双手，胸口贴着波丽娜突起的肩胛骨，试着拨动琴弦一个音符一个节拍地教授。
这个女孩好瘦弱……
“注意别让指腹压弦，像抚摸白天鹅的羽毛。”
音乐老师的声音比琴弦最细的泛音还要轻，银簪尾端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手势晃动，在琴弦上划出流星般的轨迹。
演示完毕，老师将琴弦交给了女孩。
波丽娜试着拨动琴弦，琴弦突然迸出沙哑的颤音，女孩的指甲在弦上刻出新月状凹痕。檀木扶手与竖琴底座相触时，沉香木的气息惊醒了悬浮在光束里的尘埃，共鸣箱突然发出好似婴儿啼哭般的颤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赤色瞳孔泛起鎏金纹路。
“别紧张，慢慢来。”
透过玻璃洒在琴室地板上的阳光缓慢地爬行，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成颤动的五线谱。女孩不断地抬起手臂，手指被翡翠光斑轻轻叩击，僵硬的琴音指法渐渐变得不再生疏与机械，仿佛冰层下找到出口的游鱼。
“今天就先练习到这里吧，可以休息了，我的小夜莺。”
不知何时，贝蒂丝修女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一边说着一边将琥珀色碗皿递到波丽娜唇边，里面的液体泛着与琴弦同色的晶莹蓝光。波丽娜乖巧吞咽时，老修女戴着玳瑁戒指的手指划过她锁骨下已经结痂掉落后的伤口，那里新生的皮肤正在阳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粉嫩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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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为舞蹈教室的镜墙镀上鎌仓金箔般的暖光时，十二面尼斯镜将波丽娜的身影切割成破碎的残像。
芭蕾体服胸前的网纱绷出饱满的弧度，锁骨下方却空落落悬着半寸空隙——舞蹈老师正用冰凉的银尺丈量她身体的比例，金属刻度在蕾丝边缘折射出细碎的星芒。看着波丽娜无意识挺直的腰背，老师略微有些发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八岁就已初步显现出少女般曲线身形的女童。而她却并不知这其中真正的奥秘。
“奥利朗德的古典芭蕾讲究优美的线条。”
舞蹈老师的双手扫过少女颤抖的肩胛。
“你要把自己想象成在湖面静立的白天鹅。”
她忽然用织锦缎般的双手掐住波丽娜裸露的腰窝，八岁女童被迫凹出成年舞者的曲线，那些令波丽娜羞赧的曲线顿时被彰显的淋漓尽致。
“保持住！挺胸！收腹！别动！”
波丽娜的脸颊瞬间涨红，只感觉那些被体服束缚的曲线仿佛要挣破蕾丝网纱，而舞蹈老师却并没有要暂停的意思，手肘关节依然抵住她的后腰。
“感受这个支点，不要害羞，你有非常漂亮的曲线，舞蹈会让你的曲线更加优美。坚持住，每多坚持一秒钟就是一点进步。”
午色渐浓，当最后一缕属于晨色的天光沉入镜框，波丽娜顺利地以一个后仰下腰动作结束了上午的训练。女孩被汗水湿透的体服在正午的阳光中泛起了鱼肚白的光泽，胸前丰盈的曲线随着呼吸起伏。
作为波丽娜的专人舞蹈老师，其实她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个孩子并不适合学习这些动作幅度过大的舞蹈，但碍于教堂老修女的坚持，她还是接受了这个委托。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尽管这个女孩相当瘦弱，但在初步的教学过程中发现，这个女孩有着无与伦比的韧性和坚强的意志。
在没有任何舞蹈基础与柔韧性练习的情况下，无数次地尝试克服脊椎上的疼痛，拉伸关节韧带，将自己的身体反向蜷缩。
“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好吗？”
看到一直被血色充盈的红彤彤的脸蛋，她也不想可怜的孩子一直咬牙坚持，但——
“请……请再示范一次。”
波丽娜忍着髋关节的疼痛起身，赤瞳倒映着不属于八岁女童的坚持与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