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隧道，火车在铁轨上继续滑行了一段距离，停下了。群山的余辉在玻璃底投下彩光，令雪地上空空流失一点虚无的幻影，随着夕阳一同在站台头上消失了。
羽中就这样盯着那介于虚实之间的幻影，直至汽笛鸣响，漫长到近乎哀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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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中是医生，一名心理医生。这年头，哲学学位似乎对心理医生是天然的近亲，但这天然也实在遥远了点。对于这点，他的患者可以用毫不介意乃至近乎崇拜的目的去看待他，但他自己对此却是难以忍受。无论是那或恳切或迟疑的眼神，还是薄薄的学位证，他总有一种不真实的躲闪冲动。
再伟大的医生也不能自医，心理医生同理，哲学家亦然。他只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然后谋求解决。
“你需要放松，需要支持，你缺少一个支撑——”
摔上门的时候，那个蹩脚的心理医生还在他背后喊。
笑话！
他想。这次治疗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他还能不知道？那个蹩脚的还能没见到他身上的白大褂？
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庸医说对了。他不正常，他需要理性。
于是回家，已是落雪的季节，怀抱着忿忿，他随意选择了一个避暑度假区，带着平静的理智和躁动的心，决意感受世界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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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避暑胜地”，也不过是一处疗养院。减肥还是养性暂不可知，但这种将广告撒地到处都是的行为羽中不敢苟同。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羽中在心理医生家门口找见了一块广告版，就是那种简单的一块竖着的“冷壁”，即使是以前也不会有什么人刻意为它驻足。
那告示牌立在街旁，上面满是破碎泛黄的过时广告。撕下一页又一页，下面的图案反倒清晰了不少，因为免遭风雨岁月的侵袭，这些广告成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羽中看到了它们，并且很他不打算讲究理性。
撕下广告，上面的电话还有印象。走进破败的电话亭，羽中拾起电话，号轮一次次弹拨，铃声便出现在沙哑的杂音中。这个电话亭的历史实在悠久，等着接通，羽中无意识揩着碎玻璃的边缘，怀疑电话会不会下一刻就罢工。
但幸好，在他打算找回理性，放弃呼号前，电话被接响了，电话线从不知道多少公里外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喂——”
“喂，请问是长川疗养院吗？”
干涩，但不疲惫，听起来就是一般老年人的声音，或许还有些活力。羽中想。
不过 ，他现在有点后悔了，手掌在号盘上左右揩拭，几次掠过挂断——他在希望这真的不是什么开玩笑似得减肥疗养院。
“长川......疗养院？”
透过电话，羽中简直能看到老人脸上的茫然与迟疑，他现在几乎想立刻把后悔付诸行动了。
“是这样的，我是从广告上看到的......也有可能是我电话拨错了，总之——”
“啊......我想到了。那一定是是一张非常古老的广告了，先生。”
但实际并不如此，老人显然仍保留着那些记忆，羽中指向挂断的手指停下了。
“是的，纸页都泛黄了——不过也确实让我看到了。”
“是，先生。很幸运，也很可惜。”
“可惜？”
羽中摩挲电话的动作停下了，他注意到那上面积了很多灰尘。而老妇人平淡中蕴含着一分感慨的话语还在继续。
“是啊，先生，很可惜。
“这件疗养院的历史可能还没有那些广告悠久——事实上，它仅仅是开张的第三年就已经到了生命的边缘，不剩什么了。”
“真是遗憾......这是为什么？”
谈话到此，理由也就用尽了，但羽中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实话说，他首次从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里感到一丝名为好奇的冲动，而这也恰恰是他久在追寻的。
“‘为什么？’那就是另外一个漫长而无趣的话题了。
“但最终结果是老人去世了，家属不满意，暴动。最后破产清算——而到法庭上反而看不见那些闯祸的人了。”
“跑了？那，现在呢？”
“后来......后来啊，我和孩子们关掉了疗养院，过了一阵子又当成度假村开放了——而这些故事都已经是将近半个世纪前的老古董了，实话说，我都有些忘了。”
老人的话停下了，一个故事结束，她要等待听故事的孩子的反馈。
“老故事一般都是有趣的故事。”
羽中斟酌着回答。
“您的疗养——不，度假村还在开放吗？”
“当然，先生。孩子们喜欢朋友，在旺季的时候他们也很喜欢有外人来交流一下的。
“不用预约，您直接来就可以，冬天的人实在冷清。”
老人愉快的声音响起。
“那就实在感谢了。”
电话挂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