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些所谓的王宫贵族，他们大多都活在趋炎附势，心机算计之中，从钱财到自己的子女，都可以是利益交换的道具。他们的文化华丽优雅，却又虚浮轻薄。当宫中那些重金豢养的艺术家们为其呈上独一无二的艺术时，他们眼里看到的这些艺术品的价值，却不是艺术的价值。”柯琳娜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而如果你真的想了解人类的文化，你应该走遍人类城市里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想象一滴水没于海洋…”
似乎总是如此，失去一些什么，换来一些什么。
索西娅听着柯琳娜在自己心里碎碎念，转头看去，少女眉眼弯弯，神情自然而放松，仿佛真的是得闲出来溜达的小女孩。柯琳娜忽地松开她的手，跑向一边的小杂货铺，俯身细细看着。
索西娅垂眸扫了扫那些小玩意，而后抬头看向这里的老板，眉头一皱——这里的老板头上有一对弯弯的长角，看上去应该是牛角。
“魔族？”也对，这里是远离人类中心城市的地方，也不是完全不允许异族存在。
老板似乎很不喜欢索西娅的目光，斜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向柯琳娜介绍起摊位上的杂货。索西娅自觉好像被讨厌了，站在了一边。
柯琳娜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于是俏声问道：“话说大叔，你为什么在人类这边生活呢？”
老板收拾包装的手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至少你们打仗不会拉我们异族上战场。”他自嘲笑笑。“这地方很适合我们这些异族的胆小鬼。”
柯琳娜知道老板把自己认成人类了，于是亮起血红的双瞳，抬头说：“可是你身上有不少…嗯…不太正常的伤痕，不可以看轻自己的啊。”老板肌肉虬结的身上有不少魔法的灼痕，还有锐器留下的旧伤。
老板看到柯琳娜血色的眼眸后，非但没有因为同为异族而更友好，反倒是更戒备了：“血族想向人类开战了吗？和魔族一起？”语气里还有一丝急切。
魔族与血族已经很久没有与人类发生过战争了，再加上恶魔与龙族一直在找人类麻烦，两相对比下，人类对于魔族与血族的态度比以前要好上许多。但如果魔族与血族再度掀起风暴，那么留在人界的异族，想来处境会难堪许多。
“并不会。事实上我是来与人类谈合作的，魔族最近忙于捣鼓北方邪魔的事情，没空找人类麻烦。”
“那就好。”老板松了口气，也放下了戒备，空气中氛围缓和不少。随即说道：“我以前是魔族先锋集团军的，我们一整个小队因为一条错误的指令被包围，最后只有我淋着同伴的血突围。但我后来不想回去了。我们一起从一个乡镇出来，幻想闯出一番功名……后来我在人类这边生活了些年岁，发现人类与我们魔族之间，似乎没什么区别。我曾看着乡野里数不尽的衣冠冢，化作荒草野花的一部分。”
“好吧，那不打扰你了，不错的小故事，祝你生活愉快。”柯琳娜眼眸重归暗淡，礼貌地挥手告别。而后拉起索西娅的手离开。
“听到了吗。你看天地广袤，但其实有些人想要的只是一个安宁的角落。”稍走远些，柯琳娜说道，这次不是阵法传声了。“啊，对了，这个给你。”
一把精致的小木梳放在了索西娅手心。木梳上刻着几朵云霞，那木梳的齿仿佛天际垂下的帘。
“我特意挑的细密一点的梳子，跟你的头发很般配。记得好好保养自己的头发，要是哪天让我知道你这梳子缺了几个齿，那我会狠狠笑话你的哦。”柯琳娜补充道。
“好，谢谢你。”索西娅收好了梳子。她总觉得柯琳娜似乎话里有话，细细想来，也不由得无声莞尔。
柯琳娜偏过头哼着小调，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斜光掣影，影动翩跹。
“安，我这边刚接到命令要调去C组参与布防，不能跟你一起行动了啊，你要注意安全哦。”菲娜说着，拍了拍苏宁安的肩膀。
“没事儿，你自己也要小心哦。”苏宁安笑着说，在菲娜转身离开后，她脸上的笑意消退，可嘴角依旧弯弯——那是一抹苦涩的笑。
她所在的A组负责把目标引入毁灭魔法打击点，她和小队成员手腕上有一个圆环，“执剑部”的人说那是屏蔽器，可以屏蔽他们毁灭魔法的能量。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把目标引入并拖在打击点。虽然不必担心被自己人误伤，但听说这次的目标是非常棘手的，连“锈剑”那边的人都决定先拿毁灭魔法打击再出手。所以即便只是“拖住”怕都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菲娜的哥哥在“执剑部”工作，也算是有关系，所以被临时调离A组，转而去负责哨卫警戒…或是说相对安全的C组。可是她呢？从东方只身来到西方圣堂，无亲无故，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大抵是拿来执行最危险任务的“优秀”人选吧。
苏宁安叹口气，默默安慰自己，或许只有这般磨砺，才能拥有复仇的力量。她与新成员也不熟，独自坐在训练场角落，望着一边训练人偶上，拿红色染料漆红的双眼，发着呆，好像一只野蘑菇。微风携来一丝燥热，在苏宁安形单影只的身影边绕选两圈后，化作冷风拂过。
不远处，在锈剑成员专属训练室，一向冷清的屋子里难得热闹了起来。
“我说执剑部那帮人至于吗？资料我看了，不就是一个连传承都没有的丫头片子，需要我们这么大动干戈？”
“我也觉得，指不定她连毁灭魔法打击都吃不消化呢，可别太让人无聊啊。”
“你们两个愣头青资料看完了吗？根据昂萨特传来的情报，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高手跟在她身边，擅长…”
“你管她的呢？反正血族那什么传承没动静，没有传承的血族都不足为惧，无非就是杀鸡和杀牛的区别。”
“这个比喻我喜欢。呵呵，各位可别被牛角扎到了啊，会很好笑的。”
……
傍晚时分，已经临近柯琳娜与卡尔会面的时间了。
窗外骤雨倾盆，暴雨渲染着暮色，雨点砸落在地面上、积水间、房檐边、还有油纸伞上，各种各样的声音融为淅淅沥沥的合奏。
太阳将歇未歇，窗外朦胧的世界看上去好像落入了一幅水墨画之中。
“下次最好还是别‘熬夜’了。”索西娅淡淡说道。
柯琳娜此时似乎人还有点懵，眼神也仍残余着三分迷离，看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索西娅轻轻叩响桌面，“再不出发，可能要迟到了。”
“嗯，知道了，我喝一杯就走。”这是柯琳娜白天在酒肆买的酒。
索西娅不知道柯琳娜这会儿忽然想起喝点酒是图什么：醒瞌睡、壮胆、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不重要，“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索西娅轻声说。这次谈判柯琳娜其实完全不占优势，甚至是居于下风的。想要双方谈得拢，可以预见那将会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柯琳娜听此回头看着索西娅，嫣然一笑，“我知道，我知道。谢谢。”
随着酒杯见底，柯琳娜站起身，披上披风。“走吧。”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要面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