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由火焰的高温扰动,可见空气扭曲着,颤抖着。被狂风卷起的砂石瓦砾浸没于烈焰,它们皆尽化作飞灰,赤橙的光焰闪烁,仿佛一把吹散那没有完全燃烧的纸张一般。
莫桑克眯着眼眺望着:在龙卷风的中心处,大地“隆隆”震响。火蛇自安特周身不断窜出,向远处蔓延。
那是浓郁的焰火,那是赤色的蟒蛇,成千上万条,涌入风暴,随后化作狂风的一部分。它们让青灰色的风变得赤橙;它们随风而起,与之共舞;它们让风暴变得凶蛮,以雷电与烈焰。于是,龙卷风变为火龙卷,燎烤着一切,如同神话中的烈焰巨人自废墟间降诞,以摧毁一切的气势,疯狂肆虐着天空与大地。
这也让猫在死寂之域边缘的卡尔一行人叫苦不迭。他请来的几位安保部的高手也是费尽全力才能在这片烈焰的风暴中撑出一片小小的天地。他们筑造的屏障,周围的魔法流动极为紊乱,不断有扭曲的焰团轰击其上,仿若被投入石块的池塘,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随后马上就会有某人在这里施法补强,这才勉力维持住这一方小天地。
“现在,让火焰安静一点,准备收尾了。”莫桑克对米娅说道,同时收起了索猎罗盘。在这种毁天灭地级别的魔法乱流中,罗盘早已失灵。不过在失灵前最后时刻,它依旧指向火焰龙卷的中心,让莫桑克一行相信他们的行动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明白。”米娅应道,她早已做好准备。一脚踏出,寒潮翻涌如决堤的洪水,在被风暴加持的火焰所燎绕的炽热空间中,米娅身边方寸之地竟突兀地随寒潮飘出了些许雪花。但她的魔法术式的起手式并没有前二者那么张扬,只是一道冰棱,很细很窄的一条,在地面上不断前行,沿途炸出一些细碎的冰锥。向前延伸一些距离后,甚至就变得不可凭目光找寻,淹没在了赤色之中。
不过仅是片刻后,火龙卷中心出现了异象,原本上一秒还沉迷在毁灭之中的火焰巨人,下一秒,毫无预兆的,自底部开始封冻。坚冰塑造出了风暴与火焰的形状,并将它们一起凝固。伴随着“刺啦”的凝冰声,一块巨大的,龙卷风形状的冰雕就这么兀立在死寂之域正中心。
随着寒冰彻底封锁火焰,整个死寂之域也是逐渐安静下来,唯余飞灰与将息的余烬。
不过这并不是结束。米娅并没有完全掐灭火龙卷,只是依其形状打造了一个漏斗形状的冰雕外壳,其内部中空,在它之中火焰龙卷依旧在旋转着。这无关乎自然规律,那完全是凭借魔法催动的异象。
论掌握魔法的水平如何,其实并不是看施法者能制造多么大的动静,而是看施法者能多么精确地控制魔法的释放,甚至在魔法术式脱手后依旧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它的走向,形态等等。
而在莫桑克身边的,慈悲圣堂的顶尖战力,远程打击特化的这只“气象灾害”小队中,属米娅魔法造诣最高,不过碍于米娅是冰系专精法师,她的法术攻击性,或者说杀伤力并不算很强。因而一开始她并不参与他们二组的行动,而是在一组参与控场。至于蕾娜与安特,二人是很有活力,也很有潜力的后辈,天生魔力充沛,能制造出很大的动静,杀伤力也是颇为强悍,但二人对于魔法操控的精细程度依旧还是有待提高,没有米娅的协助他们贸然使出全力催动魔法甚至可能反过来伤害到队友。
不过后来他们一起磨合讨论,倒是实验出了一种打法:先让安特与蕾娜自由发挥,以烈焰的风暴困住目标,再让米娅完成难度更高的封锁风暴,最后由安特与蕾娜向那中空的冰雕中往死里下劲催动自己那杀伤力高的法术,至于魔法控制精细程度就不用管了,米娅会帮他们二人圈死法术肆虐的范围,他们只管出力就好。同时也是因为米娅的魔法造诣更高,只要她释放的冰系法术比安特与蕾娜的法术高出一个位阶,就不必担心他们二人的法术会反过来击碎自己的塑造出的寒冰。
这样一来可谓是扬长避短,发挥了米娅魔法控制精细,魔法造诣更高的优点,还有安特与蕾娜高杀伤力的魔法潜能;弥补了米娅魔法杀伤力不够以及安特与蕾娜不善于精细控制法术的缺点。
此刻他们的战术已然来到最后一步,米娅已经制造出了稳固的中空冰雕,只需要蕾娜与安特全力以赴就好。地上那细小的冰棱一阵一阵地泛着莹亮的光芒,它的旁边有云雾般流动的风,有飘飞的余烬。
米娅看向远处的冰雕,其内部模糊而混沌,确实可见有狂怒在其中肆虐,但......她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自始至终,她没有感到任何反馈。没有目标采取手段施法应对魔法的反馈,也没有目标被摧毁的反馈。
毕竟若是一个魔法师濒临死亡时,若实在是逃不脱,他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压缩自己所有的魔力,压缩到极限然后引爆,就是自己死那也不能让对手好过。毕竟就算不这么做,法师在死亡时身上所有的魔力也会逸散。在人类帝国的战争史中,曾发生过一场颇为著名的“桑格尔喀峡谷战役”:战败方前方阵线被撕裂,后方退路被堵死,左右两侧皆为峭壁。于是总指挥官下令让法师方阵化整为零全数进入步兵阵线,变阵由一个数十人小队簇拥一个法师的阵型分散冲入敌阵然后自爆。此般鱼死网破的战术让胜利方即便全歼了敌军,自身也蒙受了极大的损失,从大胜沦为惨胜。那场战役是这种战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在此之后的战争,双方军队都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网开一面——包围圈绝不会圈死,一定会留有生路。毕竟战争是因上位者的争权夺利而挑动的,但彼此杀伐的军队本不是血海深仇,没必要做到在桑格尔喀峡谷中那场战役的程度。
这不是米娅三人第一次使用这种战术,以往他们也用这种战术成功击杀目标,他们无一例外皆在生命最后时刻引发了自爆,那也是米娅要集中精力准备去应对的瞬间,以免自己的法术受到影响。
但这次没有。
什么都没有:没有目标编织术法应对风暴的,魔法间的冲击;没有目标灭亡的自爆或是魔力的逸散。
这让米娅感到了一丝不安。
身下幽莹淡蓝的冰晶依旧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