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暴中心,索西娅抬起头,望向风暴眼。世界仿佛在她眼前倾覆,焰火,浮烟,灼尘,如浮世百汇的画卷围绕着她周身展开,它们交织,翻涌,飞舞,烈火燎燃的轰鸣与风暴摩擦催生的狂雷为它们伴奏。
索西娅感觉自己似乎误入一场野蛮狂躁的舞会。灼热的风撩起她的衣襟,但滚烫的尘焰却不能近她半分。她以周身为界,凭龙族的权能为那些由魔法催生的异象划出了一道边界。一切的完成仅仅由她心念一动,甚至无需言语或咒文为那些魔法粒子下达命令。
此刻,她静静看着狂乱的风暴,眼眸中似有熔岩流转——她在尝试唤起那尘封于自身体内的龙族权能。她索西娅是,也永远是龙族的纯血皇裔,那是流淌在她身体里的血,赠与她与生俱来的威能。
自打索西娅逃离故地,唯余回望,她便让体内的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陷入沉眠......已经太久了,尽管三年对于龙族的寿命而言不算什么,但却足以让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由熟悉变得陌生。
索西娅闭上眼睛,睫毛微颤,她还在找寻,她还在呼唤心底那沉眠的巨龙。
再次睁眼,赤色的风暴不见,天光失色,地广无垠,天地间仿佛失去边界。这是属于她心象的罅隙一隅。
这里......本不该空无一物的。索西娅略感诧异。她再次尝试......
一声震天撼地的轰鸣传来,与之而来的还有金色的气浪,自此隅末端涌来,令索西娅有点站不稳,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待气浪消失,索西娅放下手,只见一只古奥庄严的巨龙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高昂着头颅嘶鸣。
索西娅仰起头望着这只巨龙,它是那么雄伟,那么完美,纵使是世间技艺最超绝,想象力最丰富的人也难以塑造此般形貌,因为龙族那是神的宠儿,是神明最富想象力的完美造物,岂是其他种族得以攀附的?它的形体矫健而又修长,全身覆盖着纯白若雪的鳞片,面部生有形状惊异,混乱却又和谐且完美的骨突,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也肆意洒下张扬不规则却又和谐统一的花纹,金色的双眼点缀在一片雪白中,亦是如同雪夜不熄的烛火一般美丽而又摄人心魄。
它低下头,平视索西娅,眼中有怒火,有不满,有不屑。
索西娅伸出手,轻轻抚上眼前这只巨龙的面庞。这是索西娅力量的映像,也是她自己——她龙化后的模样。唯有纯血龙裔会生的一身纯白的鳞片,那是他们的骄傲,因为纯白的鳞片是不利好战斗的,伤痕与血迹将在雪白的鳞片中显得分外显眼,但纯血龙裔即已利于顶点,自是无惧于挑战与纷争,强大与美丽在此均衡侍立。
她明白自己力量的映像,望向她的目光为何会有此般多的情绪。三年来,碍于默尔菲斯的通缉,她从未敢动用龙族的力量。那样会被来自故土的探子感知到——甚至是毫不费力的感知到,就像索西娅向他们高呼:“我在这里”一样。因为纯血龙裔的力量一如他们这个族群本身一样高傲张扬,这种力量能牵引很大范围内天地自然间一切自然或非自然的魔法粒子,自然或非自然的元素粒子。这让索西娅只能弯弯绕绕的以人类的方式,用咒文引导,以此释放魔法。这种做法让她身体里那傲视一切的力量颇为愤懑。它不懂什么局势所迫,它只觉得分外憋闷。
只不过,虽从未显露,但索西娅又何尝没有与她这般力量一样憋屈的感觉呢?
“抱歉...”索西娅轻轻说道。
巨龙重新昂起头,在又一声龙吟后化作金色的荧光消散。
索西娅也于此拥抱,迎接“自己”的回归。
再次睁眼时,风暴依旧在肆虐,但索西娅已然新生。她的眼眸流淌着黄金,灼耀世间;龙角蜕生,锋芒毕露;尾部升腾起火苗,左右摇曳,虽渺然,却似乎比外面的夹杂灰烬尘灰要耀眼的多。
索西娅缓缓抬起手,点在了她划出的边界之上。
她轻轻说道:“停滞。”
便如君王之令,阶下群臣,安敢不从?
于是风暴停滞了下来。
这一刻莫桑克,还有那“气象灾害”小队的成员,见到了绝不应该出现在尘世的奇景:他们全力催生出的风暴,宛如那魔法投影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冰塑里滚滚翻涌的,风与火的狂舞,毫无预兆地凝滞住了。与此同时,安特,蕾娜甚至是米娅,他们再无法感应到自己释放的魔法,任何魔法,只要一经释放,所有魔力粒子便会瞬间如断线风筝一般与他们失去一切联系。
他们尚未经历过与纯血龙裔的战斗,他们不会明白,所有的魔力粒子一旦离开他们的身体,便会立刻归顺于它们眼中的君主——龙族。
米娅三人顿时方寸大乱,他们最为仰仗的魔法,此刻背弃了他们。唯有莫桑克冷静反应。他拔出骑士长剑,“你们三人,站到我身后。”
“你们看,风暴眼,那是...那是什么情况?”米娅惊呼出声,她心中的不安从未止歇,她从一开始就怀疑是他们“十拿九稳”的“猎物”,做出了自己的反击。
众人顺着她的话语将视线投向凝滞的风暴,此刻自下而上,风暴正在逐渐消失。并非是风息,飘散;灼烬,飞灰那样自然地消失,而是一如它突然凝滞一般,无视规律,毫无预兆的被抹去,消失。
“简直就像,用橡皮擦擦去画作一样。”蕾娜不禁感慨道。
没有任何过程,就是自下而上,凭空消失。
“不...别这样,这不对,这很不对劲...”米娅有些混乱地喃喃道,她看向莫桑克,“如果说,如果说这也是一种...魔法现象的话...”
莫桑克也看了过来,他们彼此确认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唯有龙...唯有龙族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莫桑克说道,言语里罕见的,略有些发颤。他一向严格要求自己,作为队长,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也决不能在队员面前露怯。但眼下的情况...倘若对手是龙族,那就不好说了。
“真...真的假的...”蕾娜不安道。
死寂之域,这一次真的变为了“寂静无声”的地方。随着火焰的消散,死寂之域内的空间开始暗了下来,光源渐渐稀少,唯有刚才曾魔法大作的地方,一团暖光悠悠不熄。
一个人影从中走出,光源来自她的尾巴。逆光而来的她,众人看不真切,但是她头顶两侧的龙角,形貌是如此清晰。
她挥手,斥退了黑暗。光属性魔法,以荧光的形式盈满了这片空间。她那金色的长发飞扬,脸上还有四肢某些地方覆有纯白的龙鳞,尾部灼燃着火苗。
“你们好。”索西娅语气轻柔。但在圣堂猎人们听来,无异于死神的谕令。
索西娅款款伸出手,搭在另一侧肩前向面前几位行礼,“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来自龙族的‘无名之人’。在这里非常抱歉告知各位,你们的这次行动,不会有任何结果,除非...你们可以试试,打倒我。你们的目标,血皇柯琳娜小姐,在我的庇护之下。”
既已以龙族的面貌示人,索西娅顺势拿出了属于龙族皇裔的那份高傲与优雅。或者说,她本就应时刻端起这种架子来着。
“如何,想试试吗?”索西娅眼眸微垂,一抹笑意漾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