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早6点……多少分来着，只知道是半多点。
缩在被窝里朦胧中生物钟自动汇报着时间，因为工作日这个点该起床了，不过周六可以晚些到校，这半睡半醒间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刻。
松软的被窝给予皮肤适当的压力，像是被拥抱着令人安心，依稀记起做了个很累却不舍得醒来的梦。
但这时脚上传来肉敷敷的触感，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腿上，脚在被子的阻力中蹬了蹬，可那东西缠上了大腿踹不掉。
大脑处于睡眠模式不想工作，凭经验认为那是件衣服，伸出左手想把它拨开，可刚把手指探出几分就摸到了……头发？
感官也被这异物的存在打扰，逐渐启动中，鼻子一下就捕获到一股洗发水的清香。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了，意志力遵从着闹铃的命令去撑开眼皮，晚秋清淡的晨光溢进房间，惺忪的双眼只能感知明暗，留心于窗外乳白色的天空。
左边那东西似乎对铃声也有反应，向着铃声的源头挪动，而弥虹依位于那东西和手机中间。
“额……”弥虹依睁开了眼睛，一只手横在脸上要去摸弥虹依右边的手机，是要去关闹钟吗，还有一团头发贴到弥虹依的脸上，好痒。
手碰到这不知哪儿来的家伙的额头，把刘海撩开，看见的是“WoNder”熟睡的面庞。
“……”
……
“喂，你早上怎么在我床上。”
顶着头盔的弥虹依向着后方抱着自己的“WoNder”质问着，而对方却还往身上蹭，两只头盔啪嗒啪嗒地敲出令人头大的声音。
从后视镜里还看得见那张笑嘻嘻的嘴在说，“嗯…半夜上厕所上错床了。”
弥虹依也懒得答应，因为自己还要开车，而且一开口冻了整晚的空气就开始攻击喉咙，很难受。
第四季度的路景都像是被哈上了一层白雾，还残留着夜雨的余韵，从中穿过时脸上都感觉要结出水珠，上方的云层也凝出冰纹一样的图案，开足马力只想快点躲去室内，身体发寒但错过一个红灯就能头脑发热。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是因为身后多了个人的重量让电瓶车的操控感变了吗，连全速过弯和卡着黄灯过马路这两个爽点都不敢施行，二十迈多点的速度慢悠悠地开着。
背后柔软的触感，还有那像在耳畔悄悄倾诉出来的心跳声，让她回想上次被拥抱时都到底是几岁，长大后连父母想来抱抱都会抗拒。回想着回想着脑袋里有翻到昨晚的片段，不由自主地重播了品味起来……
“你朋友有什么会乐器的吗。”
这时“WoNder”再讲起话把她拉回了一如既往的路，脸上吹着一如既往的冷风。
“不知道。”弥虹依只能这么回答。
“诶—好吧，我随便去拉外边人也不太好。对了你们校园墙知道吗。”
“不知道，你不也刚转新学校吗，你在那边找人不行吗。”反正叫弥虹依拉人绝对做不到，甚至对组乐队这件事仍没什么实感，被凌晨的低气压惹得醉醺醺的。
而“WoNder”却害羞地摆摆头，“那…不太行吧。”
看着这个样子的“WoNder”弥虹依也暗戳戳念叨，“搞什么呀…”同时看到许多电瓶车就积在前方的十字路口，记得再往前就是条又窄又弯的桥洞，已经攒了那么多车注定不会太好开。
“别和我说话了，会分心的。”
温度应声从腰上放开时还有些遗憾，身后坐着的“WoNder”把手机拿了出来拨弄着什么，可现在弥虹依无法过问，只能控好方向在车流中穿行。
过了桥洞就是古城区，路况就比外面要复杂很多，可市里几座好高中又都在这边。
因为不敢开快，就又在一个路口被信号灯拦上。纷繁的车流每天都泵动于此，透出一股沉重的活力。那边的模样，使她想起心理医生曾建议过的，好像是别想太多之类的话，但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正复盘着过去，“WoNder”的声音又闯了过来。
“我把招成员的消息发你校园墙。”
“哦，那谢谢了。”弥虹依只能这么回答。
“WoNder”又兴奋地凑来，连带着那份永远晴天似的正面情绪，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对了对了，还有乐队的名字。”
这次弥虹依没有嫌弃，任由她搂着，跟上车队拧下油门。
……
就这样小心谨慎地行驶着，在一个T字路口靠边停下，眼边是混在樟树和店铺里的一条单车道，如果不是“WoNder”的提醒还差点路过。
“WoNder”从后座跨下，弥虹依也递出放在脚踏垫上的书包。随后“WoNder”背上书包在肩上颠了颠，对着弥虹依一笑。
“到了，我手机不带，就放你车里吧。剩下的放学再说嗷☆！”
然后她就转进了那小路的方向，那个背影足以在没有重点的街道中占据主角位，与以弥虹依为例的高中生相比，她那步伐已经像在为目的而行动着负责着。
弥虹依看她背个书包，才会记起这家伙也是个高中生啊，太不可思议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记得不太清了，大概和往常一样到学校，就黏在座位上趟过一段粥状的时间，好像是上了两节数学课…不对，周四的课才是这顺序，明明自己应该睁过眼的咋不记得上啥了。
正式清醒是因为椅背被人推了一下，怀着“哎谁呀……”那般的微嗔，拉起脖子瞥向身后，率先注意到的就是眼前一条，在群青色毛衣上抖发抖发的长马尾。
沿着马尾向上看，霖雨宿靠着后桌站在自己座位后，毛衣的高领包上脖子，撑起的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微笑。
此时左侧那排聚着的几人像是守着弥虹依睡醒，弥虹依刚睁眼就突然凑过来说，“对了校园墙那个发组乐队啥的，知道吗。”
弥虹依该说是把私事公事分得太清了吗，本能感到这里和那里就像现实和虚拟一样是不同的境域，连空气的味道都不相同。
然后弥虹依颈部卡顿地摇了摇头，他们就自己说了下去，“肯定是中日班的啊，就他们有手机能发。”
语气中沾有毫不掩饰的不满，就像分享喜悦一样分摊着压力。也是因为据说学校的中日班可以带手机，作业也很少什么的，所以咱普通高中班级的总有嫉妒的愤懑。
不过他们很快又一如既往地开始研讨起游戏的新活动，那辗转腾挪的对话估计不会再撞上弥虹依了。
静下后弥虹依不自觉地和霖雨宿对视了一眼，那是张和平时一样娴静的脸。记忆里她昨晚也在现场，和现在用的是同一副表情，一个表示善意的微笑。
弥虹依对霖雨宿，除了同学这一身份之外一无所知，也无所好奇，一般都是这样吧。
两人都没说话，弥虹依暗自测量着计算着她的意向，心里也认可做出“主动”这一选项的可效性，但没人开口。霖雨宿也移开注意回到那几人的聊天群，在外围附和着笑了笑。
最后，第三节课打铃了。
……
十二多点，在学校的时间快得草率，心里打算着没有标注日期的计划，而班级里也回响着窸窸窣窣的嬉笑声，内外不和谐的声音相互共鸣，震得脑壳发慌。
“好吵……”
周六的午睡时间是最吵的，毕竟是周六嘛，不安分地吵闹来报复这所谓免费补课，可对只想快点睡着把这段时间跳过的弥虹依来说，听着只有心烦。
深棕色窗帘封死了教室，只留下混为褐色的光影。
强行闭目养神，突然一束光刺到眼皮，睁眼只见一条长马尾从后门溜了出去。弥虹依直勾勾地盯着门缝里透出的光条越来越薄，这瞬间产的想法连自己都还没理解，不由自主地就离开座位。
迷糊中推开门后的景象如被过度曝光一般，云层将正午阳光均匀地散为扎眼的苍白，只能看见走廊外一团深色的常青树冠白墙下涌动。背过袭来的冷风，眯着眼看见一个大概是人影的黑斑，正沿着走廊往东面移动。
跟了上去视力逐渐恢复，就愈发觉得这画面好有既视感——不知道为什么在外游荡的家伙，还有感应到什么而跟来的家伙，这幕场景昨晚似乎也演过一遍，但这次角色对调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刻品尝到由风新送来的空气，那味道果然是不一样的，于是就开口了——
“霖雨宿……”
“里面好吵，睡都睡不着。”霖雨宿直接抢过话抱怨着，虽然弥虹依记得霖雨宿上学期其实也在和他们一起吵。
“诶呦…感觉他们一直聊的游戏什么，我都玩不下去啊…一直会惦记着每日任务没几天就累了……”
走上楼梯后的两人相同步频保持住两级台阶的间距，而霖雨宿这顾左右而言他的语言，弥虹依就和照镜子一样熟悉。无论对她还是对她，大概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只是有意回避。
说着说着霖雨宿哽住了口，因为弥虹依没接她的话，霖雨宿便加快脚步。而当她走出教学楼，弥虹依从沉默中蓄力完毕，深吸一口气又弱弱地放了出来
“那…来试试吗……”
“嗯？！”霖雨宿转过来的眼里闪过惊异，看着淋在稀薄的光下的瞳孔，知道了画中的高光原来不是夸张。
弥虹依试着把自己代入“WoNder”那家伙的形象，从教学楼门口的楼梯上蹦了起来——
“对☆！
我们是，Wonder…奇迹……哦…还没名字呢。”
起跳后语气反而和重心一起落了下去，还吓到了一旁草丛中的校猫。后头那莫名其妙跟出的词汇也不知是哪来的印象。
霖雨宿深深叹了口气，“呼——这就说掉了呀，亏我还在想怎么开口。”
气氛一下子就化开来，此时眼中霖雨宿的笑容，估计才是平日她所摆出的微笑的原版。
弥虹依反而插着只手一副通透的样子，绷着要笑出来的嘴角说着，“你太别扭了啊。”
“你还好意思说。”
然后霖雨宿推了推弥虹依的肩膀，扭过身面向道路对头南边的教学楼，“这儿。”
弥虹依随着那跳蹦哒的马尾被领进了那栋楼内，刚踏进玻璃大门就隐隐听见嘈杂，因为这里一四层都是实验教室，而二三层就是本校的中日班。
学校其中一架钢琴就在这半圆形一楼大厅的角落，和介绍学校的展示牌放在一起。霖雨宿赶到钢琴旁，匆忙地抽出琴凳把屁股捂了上去，像是防着被别人占位。
她掀开盖板，刚弹起前奏弥虹依就想起这是哪一首，原曲记得是小学那二零一几年所流行的电子音乐。
柔和的主旋律漫于大厅，装饰音也配合着空间的律动，老钢琴颤巍巍的声音像是沾着水汽，与背景的白噪音，一同化为记忆中的真实。
身着群青色毛衣的霖雨宿的形象，端坐在四周书架和雕塑字所围的乐池正中，浮于被阴空沁染为灰蓝色的白瓷砖上。除去她在教室就一直给人的沉稳感，还有股习得性的悲怆。
弥虹依看着有些手痒痒，都要抱怨起学校为什么不也搞个公用吉他，也想加入弹奏。
不过偶尔会冒出和映像相差几度的音符，但经过一小段折返的琶音的加花，最后又会汇入旋律的主流。
偶然想着这家伙不会模仿昨晚，加了点即兴吧，那这装逼装得就太可怕了，弥虹依连音阶都没背熟几个别说运用了。
雨点般的音符淅淅沥沥地落下，意识从最后几声琴音中脱出，发现室外还真下起了小雨。
然而弥虹依害怕听见的那句话还是出来了——
“唔哈——弹不下去了，后面一半都是乱弹的。”
霖雨宿说着脸上却满是弹爽了的样子，主要一个人守株待兔这么久，终于有人撞进了自己的世界。就原谅她吧，弥虹依初中毕业礼那几天，也故意把吉他带学校在同学面前弹。
弥虹依轻轻鼓着掌，这时一串脚步借着雨声的掩护迅速接近，还没等反应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