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更可怕了哦？”
嘴上这么说，但丝雫的眼睛里并没有恐惧，反而想撑起身子凑近些。
可身体太虚弱了，完全使不上力，无法移动分毫。
祈山仁没有觉察到少女的心思，他的心情已在一瞬间坠落回低谷。
有治疗方案却没有治疗法术，正如有药方却没有药。
比起先前的“一无所知又无能为力”，现在的“知根知底却无能为力”显然更折磨。
一呼一吸间，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恍惚的视线里，丝雫模糊的面孔因他的存在而看上去很放松。
然而仁心里很清楚，诅咒已深入骨髓，很快，她就不再需要承受任何痛苦。
现在，理应明白，任何行为都已无济于事。
这算什么啊，即使刚刚在书房接受了恩师赠与的知识，却依旧无法挽救病人……
他的头沉沉的垂了下去，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药剂师，仁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无能。
这时，手背传来了凉凉的触感，是丝雫的手心。
她冰冷的体温让仁意识到，在丝雫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自己不该一直唉声叹气。
于是他将那只小小的手捂住，尽力摆出了一副平静的面孔，和颜悦色的安慰道：
“我会陪着你，哪里疼可以说出来，不需要一直忍着……”
话虽如此，可这并不能从实质上帮到丝雫，只是希望能给她心灵上带来些许宽慰罢了。
“唔，额头，有点痛，可以拜托你给我揉揉吗？”
丝雫的声音很小，却足以压过病房内的死寂。
仁苦笑着点了点头，伸出颤抖的手，轻抚在丝雫惨白的额头上，而后小心的触摸。
姑且不提这诅咒会不会引起头疼，普通的触摸真的能缓解疼痛吗？
事实上，丝雫眯着双眼，满意的笑了，笑得很甜，一点不像垂死的病人。
他不敢继续注视丝雫的笑容，只是因为惧怕它的消逝。
良久，直至沉默的空气开始发寒，祈山仁的手停了下来。
丝雫脸上还留有那个满足的微笑，在她稚嫩的脸上仿佛会焕发色彩，胜过一切妆容。
不需要继续逼自己隐藏悲痛，仁扬起头，深吸一口气来调整情绪。
他失败了，人生中第一次失败，刻骨铭心。
但同时，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接收超出自己能力的病人，在医学知识能发挥作用的范围内，尽力治愈每一份伤病。
可是，对于这位可怜的少女，他该怎样做才能扫去心中的遗憾？
望向透光的窗户，病房外的光芒照不到自己身上，怪不得总是觉得很冷。
未来的时间还很多，仁总会忘记今天的悲伤，但毋庸置疑的是，丝雫最后的微笑会成为祈山仁一生的心结。
这个笑，是表示她充满希望，还是放弃了希望？
——
祈山仁端坐在窗边的木椅上，一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边嚼着干面包。
这时，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小姑娘端着一杯水向他走来，笑着说道：
“祈山医师，喝点水吧，干嚼面包会噎着的。”
或许是不习惯他人的善意，仁将头转向窗外，咽下口中的面包后，才面向护士，接过杯子，礼貌的微笑道：
“谢谢，麻烦你了。”
“您不需要对我道谢的，这点小事，比起您教授的配药与护理知识，不值一提。”
山脚小城镇的医院，无论是医疗术士还是设施环境，都不能算得上合格。
这一点，祈山仁也十分清楚。
所以，掌握全部医疗知识的他，在安顿好丝雫的后事之后，便来到了镇医院。
在院长的安排下，作为医师无私的将自己掌握的医药学教给愿意学习的医生与护士。
并且，由于他对医学有着深厚的理解，这里的医疗术士在治疗时，有时也会请教祈山仁的意见。
在这里已经待了几个月，经过勤勤恳恳的教导工作，人们对他的知识表示尊重，并对他的安排深信不疑。
喝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仁站起身，将杯子递了回去，同时从容的问道：
“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接说就好。”
在楼下处理文书工作的护士，吃饭时间找上来，应该是有要紧事。
“啊，不是……唔，是的，但、给您送水是我自己的意愿，并不是有要紧事才……”
护士慌忙解释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仪态不端正，于是又拍了拍脸颊，硬生生调整好后，认真的说道：
“刚刚来了一位年轻的漂亮小姐，通过肚子隆起的大小来看可能已经怀孕八、九个月了，身边还跟着一位老妇人。
两人都穿着朴素，带着头巾，问及身份证明时，老妇人却表示无法提供……”
“嗯，明白了，我下去问问。”
这种情况不算少见，无非就是婚外孕或被迫之类的，但想在正规的医院将孩子生下来。
诸如此类的较复杂的问题，院长认为交给作为医学顾问的祈山仁来解决为最优，所以护士来找他。
“好的，拜托您了。”
护士将杯子放回托盘上，点头示意后默默离开了。
稍微活动活动胳膊，仁走出房间，拐弯，继而走向楼梯。
这几个月过得还算充实，相较还是一名普通药剂师时，完成了更多有意义的工作。
只是，心中总有一片位置被名为遗憾的阴霾堵着，也不知再为社会做多少贡献才能释怀。
来到楼下，看到了护士刚刚提到的老妇人正站在门口，而那位怀孕的女士大概在门外。
清了清嗓子，仁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礼貌的问出原因，以及告知其生育、抚养的重要性。
刚走到门外，一股熟悉的花香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祈山仁不禁定睛看向香气的来源——一位有着璀璨的金色眼睛，黑白双发色，的年轻小姐。
较为涣散的眼神显示出些许疲惫，左眼下还有道妆容无法完全掩饰的疤痕。
身上裹着长长的只有单一黑色的长袍，半包住头的头巾也只有边缘是洁净的白色，
然而，这些关于外貌的形容，在看到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时，都已不再重要。
仅仅一眼，即心神安宁、心旷神怡，仿佛见到了神明，她的容貌就是有这种魔力。
若人类是由神创造的，那么神在创造这位小姐时一定非常用心。
这也难怪刚刚护士在简单介绍情况时，不忘强调“年轻漂亮”。
但将仁深深吸引到面目呆滞的，并不只是这个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