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唉!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感情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么?是真诚,真诚!你懂么?”沈庚龄颇为郁闷地发出了一声长叹,而后教训起了自己这个荒唐的孙女。
沈语本以为,当自己的爷爷得知了她和弟弟相互配合,尝试着忽悠魏茗,让她淡忘过去,彻底完成从身体到心灵的转变,会得到长辈的认同和赞许,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将这件事情告诉爷爷的时候,却得到了对方作为长辈的斥责。
“爷爷,别生气嘛!我说到底也都是为了那丫头着想,想着趁她失忆的这个间隙,让她暂时忘记过去,没有了作为男人的记忆,她才能变成真正的女生,彻底融入到如今的现实生活之中!咱们又不是要瞒着她一辈子,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突然告诉她,说她以前是男人,去年才变成了女人,之后才和沈筠在一起,那她会怎么想呢?身体和心灵的矛盾,会让她感到痛苦的,还不如等她完全接受了如今的生活,咱们再慢慢的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沈语并没有立刻就向长辈做出妥协,而是据理力争,提出了自己对此事的见解。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自己做的并没有错,真的要说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就是欺骗了刚刚从昏迷中苏醒,什么都不懂的魏茗,而这一点在她眼中无论是对于魏茗本人,还是对于沈筠,甚至是对整个沈家,那显然都是利大于弊的。
虽然魏茗是被欺骗的那个人,但她本人的情况确实很特殊,像这样的欺骗对于她而言未必就是坏事,免去了身体与思想的矛盾,人可以活得更加轻松自如。
对于沈筠和沈家的好处那就更不用说了,假如魏茗彻底忘记自己的过去,那么沈家只需要再用一点小小的手段,或许在未来就可以做到让曾经作为男生的“魏铭”彻底消失。
如今的魏茗则会以“魏跃玲”的身份,作为一个女性继续生活下去,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跳出来质疑魏茗的身份,那些可能会利用魏茗的过去,来针对沈筠,甚至是沈家的谣言攻击最终便可不攻自破。
可是,这样的想法却是沈庚龄无法苟同的,他提出了否定的意见,轻叹道:“唉!你这个傻孩子,真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啊!既然你说了要为魏茗着想,那好,咱们抛开所有的利害关系不谈,只说这件事情对于魏茗本人的影响好了……”
沈庚龄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人,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自己的身份向其他人施压的,尤其是像沈语这样的晚辈,他更喜欢拿出真凭实据,与孩子们辩驳。
假如他成功驳倒了晚辈,那么儿孙自然会心悦诚服的接受他的提议。
倘若拿不出让人信服的依据,反过来被晚辈驳倒,那他当然也会选择接受事实。
接续着沈语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沈庚龄继续对自己的孙女说道:“诚然,对于失去了过去的记忆的魏茗来说,当她察觉到身体和心理的矛盾时,肯定会不可避免的感到痛苦。假如作为外人,我认为你的想法还是不错,只要魏茗能够忘记自己的过去,那确实有机会可以避免这种矛盾带来的心理负担。”
他并没有一股脑的彻底否认沈语的做法,和而不同,求同存异,这是一种说话的艺术。
为什么有的长辈教育晚辈,孩子们都愿意洗耳恭听。
为何某些大人一旦提出批评,年轻人就会唯恐避之不及。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正所谓事出有因,一个正常的人,突然做出一些违背社会道德观念的事情,那必然会有他的因果。
倘若不能梳理其中的因果关系,那自然就无法让人心悦诚服。
“可是从实际上看,你这样的做法值依旧得商榷。哪怕我们沈家全家都支持你这样的做法,甚至就连魏茗那边的亲戚朋友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来配合你对她进行隐瞒……你觉得咱们就真的能一直瞒下去么?”沈庚龄非常严肃地想着沈语反问道。
毫无疑问的是,沈语一时之间当然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沈庚龄说她把问题想得太简单,这还真的就是一点都没有冤枉她。
但凡她多想一点,都不这么轻易地就做出一个要欺瞒他人,尤其是需要长时间欺瞒自己家人的决定。
“爷爷,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又不是说就这么一直瞒下去,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瞒她一辈子,等到时机成熟了,咱们自然就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咱们这也是为了她好呀!”沈语连忙做出解释。
可这样的解释并不能让沈庚龄满意,老人又是发出了一阵长吁短叹,而后感慨道:“瞧你这话,说的倒是容易,可实际上呢?假如你不能做到一直瞒下去,就算你之后再想要主动将她失去的记忆告诉她,那又能怎么样?你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她,不就相当于自己暴露了自己,承认你现在欺骗她了么?虽然魏茗这个丫头心善,就算知道咱们欺骗了她,她大概也不会追究什么,但你再仔细想想,这样做真的合适么?谎言可是最伤人的!由此带给她的伤痛,难道不比性别的焦虑带给她的痛苦更加深远么?”
听到这里,沈语不禁沉默了,因为她知道,爷爷这番话说的有道理,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要说什么这是为了谁好,不管这是为了谁着想,从事实的角度上去分析,这就是欺骗。
哪怕是善意的谎言,那也终究是谎言。
更别提沈语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么一点诱拐魏茗的意味在其中,那就更不要说什么善意了。
“依我看,假如你选择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那你就要必须做到彻彻底底的瞒著她!从现在开始,直到若干年以后,我不说什么瞒到死,但至少要瞒到她不可能再因为这样一件事情而迁怒于我们。可是这么做的难度可想而知,我并不认为你可以一直将这件事情瞒下来。”沈庚龄继续表达着自己对此事的态度。
沈语则依旧保持着沉默。
此时此刻的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做法肯定是不正确的,可是现在她遇到的难点在于,她还没有想清楚应该如何将这件事情向魏茗坦白。
虽说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向着自己的弟弟表示,假如以后要将这件事情坦白了,她完全可以亲自出马,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魏茗,独自承担这个错误。
可是当她发现这件事情确实不应该在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她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爷爷说的没错,谎言可是最伤人的!
魏茗可不是小孩子,虽然她失忆了,但是她依旧是一个有着自我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假如这丫头知道自己欺骗了她,那她会怎么想?
以她对魏茗的了解来看,这丫头肯定不会在明面上责怪她,可是由于这件事情的出现,她必然会不可避免地对自己心生芥蒂,到了那个时候影响的可就是她和沈筠之间的感情了。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偷鸡不成蚀把米,捡了芝麻丢西瓜。
“就算咱们真的能做到瞒着她一辈子,那又怎么样呢?你马上二十七岁了,很多道理应该都能明白,人为什么能被称为人,你知道么?因为人类有感情,有记忆,有传承。我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假如魏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所有的记忆都是由你们编织的谎言构成的,那你觉得魏茗还会是曾经的那个魏茗么?再想想你弟弟,他为什么会喜欢魏茗,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丫有才华,写了很多能入得了他的眼的小说么?假如魏茗连自己的过去都记不得,写的小说内容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你认为你弟弟还能维持着过去那种深沉的爱意么?”沈庚龄依旧没有直接否认沈语的想法,而是再换了一个角度,从沈筠的视角来分析这件事情。
“唉!爷爷,你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现在立刻就和沈筠说明利害,然后尽早将真相还给魏茗,这样总可以了吧!”沈语难以再维持沉默的状态,索性向着自己的爷爷表态道。
“不,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认认真真地将魏茗绑架案的真相给调查清楚,用这样的一个真相换取魏茗对你的谅解,争取将功补过……还是由我来亲自给沈筠打电话,将其中的道理告诉他,而后由他向魏茗道歉吧!假如他没有把魏茗那丫头忽悠得太过分,想要说明真相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魏茗没有意识到你们在忽悠她,让沈筠稍微提一嘴,然后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情应该就可以这么过去了。假如你主动凑到跟前向魏茗道歉,反而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容易让人多想。”沈庚龄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