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休止的坠落中,芙洛拉的意识逐渐困乏、蒙昧,就在她将要彻底陷入迷失之际,一缕月光从上方投下。
顺着月光朝那方向看去,芙洛拉看见了一轮高挂天穹、完美无瑕的银白之月。此时仅余意识的女孩儿自然不存在“看”这种行为,理所当然,那轮银月也非切实的银月,它是某种抽象的概念、某种象征的聚合。
但在这份象征的影响下,芙洛拉的意识重新清醒了过来。
嘈杂、吵闹的声音随之由远及近,那是雀跃的欢呼声、热烈的鼓掌声,就像是身处于赛马场、马戏团、或是大人物的演讲现场这样人多且吵闹的场景。
待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弭时,芙洛拉睁开了眼睛。就好像每个人从噩梦中惊醒后都会有的情况,一种无法言喻、无可名状的恐惧与恍惚缭绕在心头,久久不见散去。
将这难言的恐惧暂时压下,女孩儿这才发现她已经不在自己房间里了。
眼前是一个巨大且装潢奢华的剧院,舞台上数位穿着打扮怪异的演员似乎正表演着某个古典戏剧,台下是数量众多的红色座椅,每一个位置上都座无虚席,正是这些人在为台上的演出热烈欢呼鼓掌。
芙洛拉的思维还没从恐惧中恢复,一时间有些惊讶。
这时,剧院明畅的灯光在一瞬间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异响,像是什么人在那里低声呢喃着什么。
片刻之后光亮重新恢复,然而此时芙洛拉眼前的景象已经大变了模样:原本华丽的剧院变得破旧不堪,似是在片刻间经历了弥久的岁月,舞台上殷红的幕布如今显得暗淡褪色,阴影帷幕下的演员动作依旧,似还沉浸在那虚妄的剧本中。
可女孩儿的视力很好,仅是迟疑片刻她便反应过来,那台上的演员已非是活人,而是被替换为了陈旧、僵硬、穿着可笑服装的木偶。
不,不仅是演员......
反应过来的芙洛拉很快就发现,她周遭这些前一刻还在为演出欢呼喝彩的观众此时同样成为了木偶,它们仍保持着鼓掌的动作,脸上是已经褪色的夸张妆容,滑稽的同时搭配着这番场景却透露出一种诡谲。
这就是灵界吗?
芙洛拉抬头,在舞台最上方发现了几个七扭八歪的古莱特语字母,女孩儿恰好懂一些,它们构成的词汇有两个意思——
木偶和剧院。
“终于成功了!哈哈哈......果然,灵性世界是是真实存在的!教会的白痴们都是骗子!他们才是疯子!”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女孩儿一跳,她站起身,朝声音的方向寻觅过去,果然在最后排的座位上看见了一个活人。那是一个中年人,他的打扮就像是街头卖画的落魄画家,一头干枯蓬乱、被颜料染成各色的长发许久未经打理,深深的眼窝下是不似正常人的眼神,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斥着某种压抑与疯狂。
出现在灵界里的活人,除了像是芙洛拉这样通过仪式与灵药、或是在睡梦中误打误撞跌入其中的外来者,那就只能是灵界原住民了,那些原住民不一定是活人,甚至不一定是人类。
不过从反应来看,这个看起来像画家的家伙无疑是个外来者,且绝非是超凡者,极有可能是通过道听途说了解到灵界的存在,绞尽脑汁绕过了密社局的封锁,初次抵达灵界。
这次灵界之行并非只有自己一人,倒是有些遗憾。不过这反倒是最正常的情况,在不经锚点而进入灵界情况下,本身就容易碰上其他同样没有锚点的外来者,用游戏一点的说法这叫“匹配机制”。
芙洛拉并没有上前与之交涉的想法,灵界中的陌生人只有敌对者或潜在敌对者,不管抱有何种目的而来到灵界,他们皆会在灵界力量的引导下成为竞争者。
更何况,对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稳定,在自身不具备任何力量的当下,最好还是离对方远点。
不过这家伙的出现也给女孩儿提了个醒,她扫视了一圈舞台下,确认着除自己以外的所有活人,她发现人数还真不少,总共有八九个的样子。
他们大多待在座位上,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大喊大叫,脸上是可见的茫然与恐惧,似是还没搞清楚自身的处境。从表现来说,如果没有伪装的话他们更像是不知情的误入者。
希望这些人里面没有超凡者......
芙洛拉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试图去分析他们下意识的表情和行为所透露出的情报。就在这时,她敏锐的察觉到一缕较为锐利、且毫无掩饰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
顺着视线看去,就在离她几个位置远的座椅上,一个年轻人冷然的与她对视着。尽管掩饰的很好,可芙洛拉还是看出了对方收敛着的迟疑与警觉。
“你似乎对于我们的遭遇一清二楚。”
对方低声询问......或者说是在质问,他的声音就与他的视线一般,充斥着某种直观的冷硬。
芙洛拉这时才稍稍反应过来,在这一群茫然无措的人里,自己安然自若的样子似乎有些太显眼了。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陌生环境的惊惧中脱离,并且注意到她,对方也不像是什么简单角色。
“让我猜猜......”女孩儿展颜一笑,很快就开始了试探,“就在今天晚上,你还躺在自己的舒适柔软的大床上安睡,可等你再次睁眼时,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对吧?”
年轻人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这句话让芙洛拉安心下来,这个人看样子对灵界确实一无所知。
“或许吧。”女孩儿随口说到,她目前没有激怒、得罪对方的想法,于是话语中便也透露出某种交换情报的意味,“你要是对神秘学、或者内在自我有所了解的话,应当很明白自己正......或准备经历什么。”
“你直说就是,用不着这番试探。”
对方很明显没有那种心思,或者说他真的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芙洛拉微眯着眼。
“这里是灵界......由纯粹灵性、集体潜意识、以及种种可能与不可能所构筑的伟大世界。欢迎来到灵界,这或许是初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毕竟人一生至少会误入灵界七次。所以,珍惜这次不可多得的体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