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探出窗外，看她还是从我的眼前溜走，我们之间的距离顿时像隔着条银河一般遥远。
拯救她的机会正从我的指间溜走……
我趴在的窗口，难以置信的情绪已经充满我的身体，使我头皮发麻。我想大声喊出“不！”可我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连喘气都做不到了。
这一次……我亲眼看着姜枫檐的生命在我的眼前消逝，亲手将这难得的机会丢弃……
我开始跑，发了疯似的跑上楼顶。我感觉不到疲惫，即使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也丝毫不觉得疼痛，我只感觉到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在心里呐喊着“副班不是在陪着她吗？她为什么还会出现意外？”心中的疑惑在脑海里回响。
看着天台敞开的门，我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天台上，强烈的寒风吹开我的刘海，为我拂清视线，我看见了红黑色的天空下，副班李嘉图安静地站在边缘。
他双手环抱呆呆的望着前方，浑身战栗。他急促的呼吸声，是我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我站在他身后两三米处，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副班……这是这么一回事？”
他似乎是被我的突然出现吓到，僵硬地转过头，脸上惊恐的神情，让他看上去老了十几岁。
还没等我继续开口，他佝偻着靠近我，抓着我的手使劲述说着：“不是我！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而且她还想害我啊……对！是她要害我，才导致我不小心推她下去的啊！”
我的双眸充斥着难以置信，生冷地瞪着他，鼻涕和泪水在他的脸上流淌，他的嘴角已经有口水滴落。我知道，他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神志不清的状态。
“什么叫不是你？”“什么叫她自己跳下去的？”“什么叫你不小心的？”“这是所谓犯罪者的自诉吗？”这样混乱的疑问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这所看到的一切，让我完全无法相信眼前之人所说的话。
其实，我也有在怀疑是不是副班干的，凶手会不会是他，甚至想揪住他的领子质问！可……理智让我无法做出这样的事。
“不是我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
他咆哮着，向这个世界述说他是无罪的。
他的样子很狼狈，就像是被人群围观的慌乱的老鼠。突然，他发了疯似的向楼梯口跑去，我没有选择去拦住他，而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我慢慢走向天台的边缘，可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明明两三步的距离，我却走了数十步、数百步。
我双手抓着及腰部的围栏，向下看去。我看见了……她正睡在一朵红色的玫瑰上，盛开的花瓣将地板染红，她睡的是怎么的安详……
冷冽的寒风将难闻的铁锈味灌进我的肺，我的身体像爬满了无数蜗牛一般被粘腻恶心的感觉充斥着，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突然，一阵强烈的酸痛感刺激着我的胃，就像是一只蝴蝶在里面翻江倒海。
我撇身跪倒在一旁，将胃里的恶心毫无保留地呕吐出来，难受的感觉在我的脸上挤出泪水和鼻涕，胃酸燃烧着我的喉咙。
“难道凶手真的是副班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脑子陷入了混乱。
“不！不对！我一定还遗漏了什么，对！这一切都被改变了，那一次聚会并没有副班的存在！
“这一次的经过被我完完全全改变了！但是我依旧没有成功改变事情的结果，对不起……”
痛苦在胸腔弥漫，和他们所说的一样；我没有成功的改变过去……
我不知在那跪了多久，直到轰鸣的警笛声响起、直到红蓝的灯光闪烁、直到我被警察带走……
□□
我被带了警局里录口供，可我像是完全傻掉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警察也是迫于无奈，安慰了我一顿后，就让我在走廊上坐着，等待我的家人来接我。
走廊的灯光很明亮，明亮到让我感到不适，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会在大晚上的被带到警局。
我呆呆的看着墙上的钟表，离跨年还剩最后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我倍感煎熬，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时间过的很满慢。
在最后的倒数十秒钟，有人已经死去、有人欢声庆祝、有人在阴暗的角落里品尝着独自一人的寂寞。
“3”
“2”
“1”
“新年快乐！”
我听到外面的烟花窜上夜空的声音，我看到警察局门外映照出的五彩光芒，而在那光芒下站着一个落寞的身影。
我认得她，她就是那天和我母亲在街头争论的那名妇女，她的脸色十分憔悴，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一样。
紧接而来的是我的父亲，他穿着西装，脸上呆着几分恼怒，原本还在想怎么面对他时，却发现父亲的身后跟着一名陌生的女人。
她打扮得很有韵味，棕色的头发、穿着红旗袍、踩着高跟鞋，脸上化的妆修饰着她那着有些皱纹的脸。
那女人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男士外套，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再加上我父亲那副像是好事被打扰了的神情，在我的脑海里映射出了一个不安的想法。
但是我不愿意面对这个想法，不知为何，现在我的脑海只有逃避的念头。
在我不知所措时，一个耳光重重落在了我的右脸，巨大的冲击使我的头发生了偏转，世界仿佛被调成了静音，只有阵阵鸣叫声在我的耳边交响。
“诶？”
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时那个妇女正站在我的身前，眼含着热泪。
她抓着我的领子疯狂摇晃，憋红的脸朝我怒吼道：“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是不是你！”
我的大脑顿时宕机，将她所说的话重新在脑海里过一边“什么是……你的女儿？”
见我没有回答，她继续吼道：“不说话是吧，我问过了，当时在天台的只有你一个人，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我女儿！”
我明白了……她说的女儿是姜枫檐，她是姜枫檐的母亲，也是我母亲出轨的家庭！
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近乎崩溃，泪水不知何时已在脸上流淌，我艰难地摇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这位妇女哭得越来越激动，道：“因为你母亲的出轨害得我们家庭破碎，害得她离家出走，而你现在又害死了她！”
她的话语让我瞳孔猛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离家出走……难道她半夜给我打电话也是因为这件事？难道她这两天一直呆在外面！”
紧接着我又挨了一记耳光，但我似乎是忘记了疼痛，连闪躲都不会了。
虽然我清楚的认识到这是她对我和我母亲的偏见，但是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在这一件件事情的关联下，我的思想还是被扭曲、改变。
“真的是我……害死了她吗？”这样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突如其来的罪恶感压在我的身上。
我微微抬起头，看向我的父亲，而他只是一脸厌恶的杵在那，就像是这些事情完全和他无关一样，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就在这位妇女想继续对我动手时，警察大叔赶了过来制止了这位失去女儿而发疯的母亲。
除了警察以外，所有人看着我的目光都是厌恶，像一把把利剑不断插入我的心脏。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还让我清楚的知道，“我的身后，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啊……”
即使警察拦住了姜枫檐的母亲，可她依旧是在对着我破口大骂。
“你妈是个勾引别人男人的贱人，你是害死别人女儿的罪人！哈哈，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我们家被你们两个贱人搞得分崩离析，你满意了吗！”
她的话语在这条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是多么的震耳欲聋，我的母亲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而我现在又被她认为是伤害她女儿的人，很显然我们的口碑已经逆转不回来了。
警察抓着姜枫檐的母亲，让她平复一下情绪，随后转头对我父亲说道：“这是你儿子吧，你先把他带走吧。”
父亲将我带出警察局，大过年的从警察局出来，脸上还印着个大巴掌，确实不太好看呢。
父亲在路边拦了辆车，嬉笑地将陪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送上了车，随后回头冷漠的看着我。
我清楚的知道他刚刚的笑脸是硬挤出来的，因为现在的他看我的眼睛里只有不爽和烦躁。
“给我过来！” 父亲对我怒声斥责到。
可我只是怔在那里，根本不为所动。
他啧了一声，走向我，额头的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的脸尽显着他的丑态。
“走啊！难道还要让我请你吗？”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我反问到。
“和你有关系吗？”他用粗糙的食指在我的胸前重重摁了两下。
“还不快走！站在这给别人看戏吗？”
“是你的情人吧?”
我瞪着他，即使双眼模糊，我也能够看清楚他的眼睛里，从没有过愧疚与后悔，有的只是厌恶，彻头彻尾的厌恶。
“对！是！你满意了吗？”
“你对我妈真的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愧疚？是你妈搞垮了这个家庭，我以为你能懂事一点的，可结果呢？”说着，他一脚踢飞了脚边的易拉罐以此宣泄他的不满。
“你今天让我很难看啊！知不知道？”
恶心，真的好恶心。
他一边伸手过来想要抓住我，一边补充道：“你真是和你妈一样会给人制造麻烦。”
“别碰我啊！”
我弹开他的手，我那毫无生气、毫无情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我的父亲他先是一怔，可下一秒，他左手抓住我的头发，右手食指指着我的鼻子。
用着比往常还要凶恶的表情骂道：“反了是吧！我告诉你，这全部都是你的错，我真是后悔当时为什么没去把你打掉。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和你妈这样的女人结婚，所有的悲剧都是你的错！”
砰——突然炸开的烟花将我震出耳鸣，它就像是在为我捂住耳朵，让我不在去听父亲那恶毒的话语。
父亲狰狞的面孔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所有的悲剧都是你的错！”这句话变成一条条字迹爬上了我的身体，直至双眼也被完全覆盖。
我的心灵受到了冲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破碎掉，我不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将过错推到我的身上。
一时间，姜枫檐的母亲和我父亲的指责和谩骂在我的耳边环绕。
慢慢的，谩骂我的人变成了我的母亲、我的朋友们，还有死去的姜枫檐，最后是……我自己。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她，对不起……”我的话语被扼在喉咙里，最后变成了一声咆哮。
我挣开父亲的手跑了起来，我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令我痛苦的地方。
可……我根本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在人群中穿梭，烟花绽放产生的红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就像一只被手电筒发现的老鼠一般四处逃窜。
期间也有不少被我撞到的人，可他们的叫骂声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句话，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了。
在这个欢庆新年的时刻，我却如此的痛苦，就好像是完全被剥离在世界之外，这个满是幸福欢笑的世界不应该有我的存在。
我不知不觉跑到跨海大桥上，我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我发现无论我再怎么奔跑，都无法逃离这个悲惨的世界。
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桥上，摇晃的身躯可能随时都要倒下。我侧过头，目光呆滞地看向波涛的海面，清爽且夹杂着些腥气的海风吹在脸上。
“好舒服，那里……是逃离这个世界的出口吗？”
我逐渐走向栏杆，翻身跨了过去，单薄的身躯站在桥的边缘，海风开始撕扯我的衣服，试图把我拉入大海的怀抱。
看着黝黑深邃的海面，我犹豫道：“这样的话会死掉的吧？”
可这样的犹豫仅仅是短短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是无神地说了句：“就算这样，又有谁会在乎呢？”
泪水从我的眼眶溢出，身躯逐渐向前倾倒，直到……整个身躯进入失重。
“对不起……”
我带着满身的罪恶坠入了海中，而温柔、宽慰的大海包容了我，她没有让我感受到一丝疼痛，仿佛这里才是我的归身之所。
我不知道我激起了怎么样的水花，反正如果有评分的话，肯定不会太高就是了。
海水是温暖的，我在一点点的坠入深渊，就像有无数只手正在把我向下拽去，胸腔里逐渐被海水填满，窒息感将所有罪恶的感觉掩盖。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刻，我又一次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