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尸体，男性特征显著，全身皮肤碳化，确认为四级烧伤。”
“身体呈斗拳状，身高需要代入方程计算。”
站在笛墨身后的半精灵一边拿笔记本记录，一边问道：“斗拳状？”
笛墨拿出卷尺，回头解释道：“人体肌肉燃烧后发生变性挛缩，就会连带着骨骼一起顺着关节蜷缩起来，看起来像是打拳击的姿势。”
旁边的王尔德一脸兴奋：“这可是我们家老大提出的新概念，厉害吧？”
“不是我提出的。”笛墨叹气着测量尸体的大腿长度，“我只是传播者。”
“又来了，还是那么谦虚。”
说完，王尔德转头看向戴着口罩的半精灵：“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等会儿我们好称呼。”
“南希。”名叫南希的半精灵翻开笔记本的另外半边，“这具尸体发现地点是在火势最严重的区域，因此定义为一号。”
“手术刀。”
“给你，那他临死前一定很痛苦吧。”
“王尔德，别说废话，帮忙按下尸体的四肢。”
“我在，努力了！”
笛墨手持手术刀，从死者下颌下缘正中线开始，一字型切开胸腹部至耻骨联合上缘。
南希皱了皱眉头，低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在一旁帮忙递工具的王尔德还有闲心聊天：“为什么内政部这么关心这次的火灾？”
“火灾一直都很关心。”南希停下手中的笔，“一次性死亡十余人，那是内阁都要出来汇报工作的程度。”
“不仅如此，还要调查火灾的起因。”笛墨转身拿过肋骨剪，“如果是人为纵火，还要考虑刑事案件的可能性。”
南希倒是意外地看了笛墨一眼。
“帮忙拿一下胸骨。”
“所以，老大，你有排除刑事案件的捷径吗？”
笛墨摇头：“你给我少说点话，就是最好的捷径。”
南希嘴唇微张，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我也……想知道。”
“啊？”
“假如这个人是在火灾前被谋杀，然后尸体被焚烧，你能判断出来吗？”
王尔德笑了一下，替笛墨回答：“当然可以，看呼吸道就行。”
这正是笛墨正在做的事情，她在取下胸骨后，沿着死者的下颌切开附近的肌肉，从下颌掏出死者的舌头，用力一拽，连带着会厌软骨、喉头、食管气管都能一次性取下来。
南希脸色有点不对劲了。
切开气管，笛墨和王尔德凑近一看，里面有着大量的灰尘以及喉头水肿。
“结论？”
“很标准的热呼吸道综合征导致的窒息身亡。”
“呃，再解释的清楚一些？”
“憋死的。”
“那对生前烧死或者是死后焚尸的判断是什么？”
笛墨指着气管道：“很简单，人死后呼吸功能就停止了，所以当火烧起来的时候不会吸入这些烟尘。”
简单明了的回答，南希对笛墨的技术水平有了大概的认知。
因为有其他法医的助阵，再加上每具尸体的情况大差不差，因此比起以往的验尸工作要来的快一些，一个上午的时间，三具尸体基本上已经检查完成。
南希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一号到三号的死因，并没有意外，符合在火场中因吸入过量烟尘或者是……那个什么一氧化碳，导致的昏迷，最后死亡。
“尸源调查就交给你们了，上午的工作基本结束。”笛墨在法医鉴定书上签字，交给一旁的南希，“如果还有尸体在火场中发现的话，可以继续运到这里来。”
“欸——明明这次帝国大学也帮忙了，为什么不让他们送到大学里去？”王尔德显然不愿意了。
“怎么？你是觉得很辛苦吗？”
“我是怕到时候尸源调查会指名我们。”王尔德脱下手套，用手指玩弄着自己的金发，“哼，谁让我们是有苦又累又要随叫随到的勘察科法医呢，被指名的话要出现场的！”
笛墨给了王尔德腰部一记肘击，接着教训道：“只要能确定尸源，再大的案子都算破了一半，而且你也不想看到这些尸体因为无人认领而堆在咱们这里吧？”
“真疼啊……我宁愿都是烧焦的摆在这，也不愿意摆一些巨人观尸体。”
“过去帮忙搬尸体，别说废话。”
“是是是。”
王尔德走后，解剖室内只剩下笛墨和南希两人。
两人现在站立的位置，与昨晚在吧台前的位置一模一样。
笛墨眨了眨眼，她面向对方，斟酌词句问道：“那个，昨晚，我们是不是……”
“见过。”南希合上笔记本，将钢笔插入胸前的口袋里，“而且是在远航水手酒吧。”
“啊哈哈，果然是你啊，那个什么，我昨晚，那个，喝醉了，你，你懂的。”
“嗯。”
“犯人，抓到了吗，那个半兽人。”
南希摇头：“那个不是犯人，只是嫌疑人。”
“噢，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南希开口问道：“火灾发生的时候你在哪？”
“欸？我吗？”
一瞬间，回忆涌现至眼前，熏的辣眼的厕所，窗外的寒风，滚烫的门把手。
笛墨双手环胸，脸色淡然：“你出门后，我一个人喝闷酒感觉无聊，结账回家了。”
“所以你不知道后面那里发生了火灾？”
“对啊，早上来了之后才听说的，挺庆幸自己走的早。”
“嗯。”
过了一会儿，笛墨实在是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
南希皱眉道：“你笑什么？”
“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一个半精灵到贫民窟酒吧也就算了，还点了杯牛奶，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我那是！”南希往前走了一步，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我……不会喝酒，也没去过酒吧，所以不懂。”
“安啦，我在你旁边唠唠叨叨，别人多半以为是我强拉你来这里的，放心。”
“嗯，谢谢。”
转移话题成功的笛墨，卸下头套和口罩，有些微卷的灰发下，精致的面庞流出两三滴汗水，被笑起来的酒窝接住。
两人从解剖室出门，经过一号解剖室的时候，笛墨好奇另外一组法医的工作情况，朝里面探头。
那位从昆士兰区前来帮忙的法医正在缝合尸体的切口。
南希还在想着牛奶的事情，结果撞上了走在前面的笛墨。
她比笛墨高，因此笛墨的后脑勺埋进了她胸前的缓冲山脉上。
“怎么了？”
笛墨眯着眼睛，靠在门框上观察解剖台上的那具尸体。
“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喂，等等！”
笛墨双眼一直在盯着那具黑的厉害的尸体，不经意间绕到了主检法医师的前方。
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法医抬起头来，厉声道：“你是谁，不经过允许进入解剖室？！”
“不好意思啊，我就看一会儿，就一会儿。”笛墨双手合十摇晃两下，“这具尸体的姿势不对啊……”
“助理，把这个人赶出去！”
旁边的助理刚要拉笛墨出去，穿着制服的南希便走了进来，示意双方都安静一下。
“她是隔壁二号解剖室的主检法医师，笛墨·杨。”
中年法医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迟到的那个。”
笛墨模仿着尸体的姿势蹲下来，双手手肘和膝盖碰在一起：“尸体确实是斗拳状没错，但一般来讲手肘和膝盖是不会碰在一起的，太过了。”
“你什么意思？”
“如果是死于火灾的尸体，在昏迷的情况下身体应当是处于放松状态的，除非……”
她抬头对南希的目光对视：“他是在死前就已经是这种，像是被束缚在一个狭小空间的姿势。”
“别胡说了！”中年法医拉下口罩，“我们已经检查过气管，上面确实有烟尘和水肿，符合火灾死亡的情况。”
“那这块后脑勺上的血肿呢？”
“那里我当然也检查到了，很明显的硬膜外热血肿，更符合火灾情况了。”
“热血肿？”南希疑惑。
笛墨一边戴上手套一边解释道：“高温作用下颅骨会发生骨折，硬膜外就会出现大血肿。”
“所以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颜色。”
不顾对方那凶狠的神情，笛墨重新剥开已经被套回去的头皮，并且顺着骨锯的纹路掀开死者的天灵盖。
“血肿……是暗红色的呢，但热血肿是砖红色的啊。”笛墨皱着眉头，“这是外力击打与热血肿的典型区别。”
南希似乎体会到了笛墨的语气：“所以，你的结论是？”
“虽然还需要有其他证据，但我认为这具尸体……不好意思，几号来着？”
“十二号。”
“谢谢，这具十二号尸体，很可能有隐情。”
中年法医转身看向南希，把手套拍在解剖台上：“你是从内政部派来的监督员吧？”
“嗯。”
“那就请你做决定吧！”中年法医指着自己，“选我的话，我的结论是火场死亡，今天就能结案。”
他再指向笛墨：“选她的话，且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证据，光是浪费的时间和精力去调查所谓的隐情，至少几个月都结不了案。”
“到底相信哪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