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总局的大门处，门卫向南希和笛墨两人敬礼。
两人回礼后，在大理石院门前停下。
“谢谢你啊，选择相信我。”笛墨扶正了一下肩膀上的包带，“当时真的吓我一跳，我以为我死定了。”
“没那么严重吧？”
“就是有啊，仔细一想他好像说的也很有道理，一般来说都会选择他吧，这对你来说真的没有负担吗？”
南希目光看向远处，“有一点。”
笛墨再次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必要说这样的话，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笛墨点一下头，接着指向左边问道：“我往这边走，顺路？”
“嗯，顺路。”
于是两人一起在街上走着，吸引了不少男性的目光。
“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相信我？”
街上的行人与车马熙熙攘攘，冬季的雾霾都被正午的阳光驱散不少。
南希转过头来，目光在笛墨的身上扫了一圈。
“你还记得你昨晚说的话吗？”
“啊，忘的差不多了，毕竟酒后的话都是不经过大脑的嘛。”
“是吗。”
半精灵对这个回答没有作任何表情回应，她接着说道：“你昨晚讲了个案件，抛尸下水道的那个。”
“啊？我连这个都和你说了吗？”笛墨挠挠后脑勺，“看来下次要少喝点了。”
“酒后吐真言，我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是你内心真正所想。”
两人站在街口等待红绿灯。
“酒后吐真言啊……”
“嗯，你当时很懊恼，也很悲伤，甚至还问了自己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之类的问题。”
“别说了，太尴尬了。”
南希转头：“这没有什么好尴尬的，相反，这才是我想选择你的原因。”
“欸？为什么？”
“因为你真正在为别人着想。”
绿灯亮起，两人穿过马路，笛墨还在回想着对方说的话。
“我……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
“至少，你能够毫无阻碍地表达出来。”
“漂亮话谁都会说啦。”笛墨摆手。
“我不行。”
南希一脸严肃，再次强调，“我说不出口，不是因为尴尬，也不是因为害羞，只是，我无法为别人着想。”
笛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些难以理解：“无法为别人着想？”
“打个比方，就像，一个恶贯满盈的连环杀人犯，有资格说出自己无罪的话吗？”
“好奇怪的比喻，而且也没办法把你和这样的身份合并起来，你可是内政部的官僚啊。”
被高筒游骑兵靴包裹的双脚停在原地，南希的左手紧紧地抓着剑柄，抬头问道：“只要有身份，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被原谅吗？”
笛墨也跟着停下来，转身看向南希。
一辆有轨马车在两人身边经过，车厢里的人看着对峙两位少女，面露疑惑。
或许是察觉到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南希抬起头，扶正了帽檐。
“总之，我觉得如果选择你来尸检，至少能以负责任的态度查出来点什么。”
“早这么说我就懂啦。”笛墨微笑，“我会尽我所能的。”
笛墨所租住的阁楼离巡查总局不远，位于中央区东边的王冠区，波洛街221A四层独栋公寓。
一楼是一家花店，目前关门休业中，二层到四层都是可租的房间，四层比较特殊，是三角形屋顶的阁楼改建而成，租金相对便宜一些。
笛墨伸手从包里找钥匙，“我到了，目前就住在这里。”
南希环顾了一圈，“看起来挺不错，在王冠区的话，租金应该不便宜吧？”
“我和雪莉太太有交情，房租半价，水费全免。”
笛墨推门进去前，南希特意交代道：“尸检的事情，因为那位法医已经签了鉴定书，所以还要去总局那边走一趟流程，发一张新的给你。”
“那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尸检？”
“我等下会去那边跑一趟。”南希回应，“如果顺利的话，下午下班之前能批下来，就是要麻烦你加班尸检了。”
“嗐，这算什么，对于我而言加班都是家常便饭了。”笛墨进了大门，回头道，“那下午见。”
“嗯。”
白色大门关上之后，笛墨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钩上，脱下脚上的马丁靴，揉了揉脚趾。
一个上午的时间都在站着，而且还在不停地割肉割肉割肉，法医真的是一个体力活。
低头整理鞋柜，她转头便注意到门后的邮件袋有一封白色的信封。
这栋房子目前只有她和雪莉太太两个人住，所以她也没什么顾忌，直接拿起信封来，收信人那一栏赫然写着笛墨·杨。
没有寄信人信息？
她在赛佛城没有什么朋友，能和她正常交流的人也没必要寄信，如果是煤气费账单之类的东西，收信人应该是雪莉太太才对。
揭开信封后的火漆，她怀揣着一丝不安打开信封。
展开古朴的信纸，她看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你好，笛墨，不死之身的感觉如何了？”
……
……
自从笛墨来到赛佛城以来，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有关自己不死之身的事情。
因为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或许在他人看来，拥有不死之身这是一件好事，但在这个世界里其实是一种诅咒。
因为千年前曾经确实存在过的魔族，其特征就是不死，还具有转化尸体成为亡灵的能力。
魔族与精灵、兽人以及人类所组成的三族联盟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双方的血债浓到化不开。
就算魔族在五百年前已经被消灭，但联盟至今仍然在防范魔族的死灰复燃，可想而知如果被教会或者是帝国知道了笛墨的被动能力，下场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以说处以火刑都是最仁慈的手法，大概率是连带着复活点一起被装进铁处女棺材内，然后沉入海底，在生与死的轮回中永世不得解脱。
尽管她确实不是魔族，但在魔法已经消失的今天，拥有着不死能力的她，百口莫辩。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南希说自己在火灾之前就已经离开了酒吧，好在临时编造的谎言还是有效的，至少南希没有去深究这背后的一切。
她自认为自己的死亡是足够隐秘的，可这封未署名的信简直就像是挑战书一样，牵动着笛墨的神经。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对方有什么目的，要把这个秘密散播出去吗，还是说，另有所图？
“笛墨……”
谁会知道自己的最大秘密呢？
“笛墨！”
“啊，啊？！”
笛墨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现实，转头看向南希：“什么事？”
回过神来已是下午两点，两人在巡查总局的车马库前碰面。
巡查总局已经署理了南希的申请，她本来以为总局那边会对这种法医起冲突的事情多问两句，可没想到对方一听说是笛墨申请的，立刻就露出了“怪不得”的表情。
看来……笛墨没少和其他法医起冲突啊。
然后总局的工作人员就告诉了她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所有和笛墨起冲突的法医，全部败北，无一例外。
她本来想和笛墨分享一下这个有趣的消息，但笛墨好像有些出神。
“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啊？啊，没事，我是在想……你刚刚好像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南希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很多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
“是，是吗？”笛墨看了看自己那一眼能看到靴子的身材，“这很难理解吗？”
“大概吧。”
笛墨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和具有波涛汹涌特殊基因的半精灵相比，她确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
两人看着一辆装饰有巡查总局字样的马车从车库里出来，马车夫喊着两人上车。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打算去现场复勘一下，你要一起过来吗？”
“去！”
南希有些意外，毕竟她感觉笛墨不像是那种爽快出勤的人。
本来，笛墨不是这样的人，但在收到那封信之后，她就决定要从火灾先开始查起。
她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发现她不死之身的秘密，从最近一次的死亡，也就是在酒吧被烧死这件事开始查是最清楚的。
这样的话，就不可避免地要去火灾现场走一圈。
“那就上车吧。”
于是笛墨便跟着南希一起上了马车。
她把单肩包放在双腿上，鼻子动了动，旁边坐着的南希散发出好闻的薰衣草香味。
马车不算颠簸，坐在车窗旁边的南希拉下窗帘，回头道：“目前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
“嗯，帝国大学的解剖结果也发回来了，他们接手的四到九号尸体与火灾现场相符，这是他们的报告。”
笛墨一边接手尸检报告，一边听南希讲话。
“如果没有你的话，总局那边现在大概已经开始走流程结案了。”
“啊哈哈，那他们一定会背地里说我坏话的，总是给他们找麻烦。”
“我不觉得这是麻烦。”南希严肃道，“如果因为害怕麻烦就匆匆定案，那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话是这么说啦……”
“所以，我想问问你的看法，毕竟是你发现十二号尸体的问题。”
笛墨合上尸检报告，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上午只是稍微看了一眼，但十二号的脑后伤显然是外力造成的，并且从伤口痕迹上看像是棍棒状的坚硬物体击打所致。”
“但那名法医也说气管里有烟尘水肿，这是不会看错的。”
“嗯，这点我也同意，所以十二号确实是被烧死的。”笛墨点头，“但很有可能，是先被某人击打后脑勺，昏迷在了酒吧内，然后再被焚烧，这样的话就和吸入过量一氧化碳昏迷的遇难者十分相似了。”
“也就是……杀人焚尸？”
“是这样的。”
南希拿回笛墨手中的报告，然后提出假设：“按照你的说法，那最简单的假设就是，纵火者就是凶手，他先将十二号打晕，接着纵火，以此达到毁灭证据的目的。”
“纵火者你们有线索吗？”
南希叹气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根据消防局的报告，纵火者……就是一号死者，他被发现在起火点，尸检的时候你也能看到，烧伤最严重的就是他。”
“啊？”笛墨没想到这一茬，“那之前有过纵火者死于火场的案例吗？”
“也是有的，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喊了一声到到达目的地。
南希微微起身，掀起车帘道：“所以我们这次来复勘现场，看看一号和十二号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