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巡查总局的天台。
笛墨自己手工做了一个小马扎,再从喵酱那里借了一张小桌子和炭炉,在天台上看星星。
这里的星空还不像地球时代那样两眼一抹黑,只能看到月亮。
月亮是有,但是颜色有些接近褐色,按笛墨的想法应该是上面的土壤铁元素含量较多。
同时漫天星辰布满了整个夜色画卷,虽然这里不是地球,但上面的星辰依旧表明,这里还是快乐的银河老家。
她喜欢看星空,但每次一想到这些星星以后可能比自己还早死,她就感觉内心一阵烦躁。
准备好的啤酒和烧烤小吃此时冷了下来,无奈,笛墨只能拿着烤肉在炭炉上多烤一会儿。
吱呀——
天台的大门被打开,笛墨回头,看到一缕银发被寒风吹起。
来人转过头,看到正叼着一根烤串的笛墨,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听接待员说你在这里。”南希走到笛墨身边,“不怕感冒吗?”
“多谢关心,死不了。”
“心真大。”
“坐?”
“不了,我马上下去。”
笛墨啧啧称奇:“还这么忙啊,那个叫什么德尔曼的不是已经被你释放了嘛。”
说到这个,南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应道:“按照你的说法,昨天和前天他都在人力车公司的维修车间里修车,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再扣留他也没什么意义。”
她站在天台边缘,手搭在铁栏杆上,“到头来,又重新回到了起点,什么进展都没有。”
“这你就错了,事物的发展是螺旋上升式的,每件事也不可能都那么顺利嘛。”
笛墨拎着啤酒瓶,站在南希身边:“你看,现在我们知道了死者的死亡时间,那接下来只要知道死者的身份和行踪,案件自然就会侦破的。”
“如果有那么顺利的话……”
“你不办怎么知道顺不顺利?”
南希看向笛墨,她手里的啤酒瓶已经见底,于是南希伸手轻轻地将它拿在手中。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呢?”
“啊?你别像我啊,像我那可就要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余生了。”
南希苦笑一下,望向天空。
“我很羡慕你。”
“欸——真的嘛?”笛墨脸颊有些红,几两马尿下了肚的人是这样的,“说说看,羡慕我哪里了?”
“羡慕你能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
“真的啊?我怎么没发现?”
“你之前曾经说过的吧,想要当吟游诗人或者小说家,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法医,并且也没有因为这份工作的苦累而选择放弃。”
“王尔德可是天天在我耳边说要辞职噢,说真的,有几次我差点被他说动了。”
南希的手指轻轻地敲着酒瓶,“但你依然还在这,并且将这份工作做的很出色,我听说你上任第二天就破获了一起铊金属连环投毒案。”
“那是运气啦,运气。”
“那戈麦斯的事情怎么说?还有德尔曼。”南希没有被笛墨敷衍过去,“他们都在你的证据下摆脱了嫌疑。”
“呃,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要说一声对不起?”
“不,相反,你做的很出色。”南希摇头,“相比之下,我什么都没做到,甚至还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笛墨也从做笔录的巡警那里了解到了审讯室内的争吵过程。
“不要妄自菲薄噢。”笛墨拿回她手中的酒瓶,“等到破案的庆功宴上再说这些话,气氛会更好一些。”
“总局也承担了不少压力,内政部,甚至是内阁,都要求总局尽快给出一个结论。”
“哪怕这个结论没有证据?”
“只要能让报社和选民满意就行。”
笛墨嘟噜着嘴巴,看起来非常不满意这套说词:“最多几天?”
“两天,两天之内一定要破案,否则的话就会将全部遇难者都划归到酒吧火灾死亡的名单上。”
“这样处理的话,那个真正对十二号下杀手的人不就蒙混过关了?”
“嗯。”
“不可以!”笛墨挥舞着手中的啤酒瓶,“这是绝对不可以的,怎么能让一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身上有好多伤,他胃都腐烂了,他还被大火烧了两次,两次!”
她又喝醉了,南希想着。
“我,和你想的一样。”
一阵风吹过,南希的银白色发梢抚摸过笛墨的脸庞。
“人生,是一场孤注一掷的战争,如果死亡代表着战争结束,那十二号未免也败的太难看了一些。”
“就是啊。”
南希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星空,“他会知道吗?”
“作为法医的我来回答的话,他肯定不知道。”笛墨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但是作为吟游诗人的我来回答,他肯定会知道的,还会感激每一个仍在为他而努力的人。”
还没等她拿起那串烤串,脚步声由远及近,笛墨忽然被抓住了肩膀,提溜了起来。
“干干干干干嘛?!”
“走,验尸。”
“哈?!”
……
……
并不是每个法医都有深夜验尸的经历,至少在赛佛城里,其他法医都是按时上下班的,天大的事情也挡不住下班。
但奈何笛墨这个人对于家没什么概念,因为不死之身的原因,她的时间又多到想浪费都浪费不完。
最重要的是,她不需要养活自己,对于法医的工作完全是出于兴趣。
所以半夜在解剖室里开灯解剖这种事儿,她做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
但今天,她第一次带着一位半精灵美人,一起在深夜里做尸检。
有点刺激。
两人都穿戴好防护,在经由冷水处理过的藏尸柜里拖出十二号尸体。
她的确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毕,比方说对于十二号的年龄认定。
但一方面这些事情有佩卡区的片警协助调查,另一方面法医也是要下班的,所以她原本打算明天再来做。
“关于死者的身份这一条,我们目前还没有头绪,火灾其他遇难者大可以通过顾客名单来一一排查,但是这具尸体是被人藏匿到三楼的,所以追查其身份来源十分困难。”
“能在办公室里的人……往最简单的角度去思考,他不会就是酒吧老板吧?”
“酒吧老板另有其人,他同时经营三家酒吧,最近一个月都在外地没有回来。”
“好吧。”
南希走到尸体的面前,双手环胸:“能确定的只有死者的性别,身高与体重,至于身体上的标记,基本都被大火烧没了。”
她接着问道:“这具尸体你们没确定年龄吗?”
“我们法医常用的用来判别尸体年龄的方式有好几种。”笛墨掰开死者的嘴巴,“最简单的就是看牙齿的磨损程度,这具尸体……年龄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岁。”
“范围太广了。”
“那就要用另一种方式了,目前赛佛城里也只有我在用。”
“什么方式?”
“嗯……你想看吗?如果想看的话,以后大概会吃不下东方街上的大骨汤面了,会很遗憾的。”
南希无所畏惧:“开始吧。”
“好吧,如果你执意要看。”
笛墨拿起骨锯,掰开尸体腹股沟下方的皮肤与肌肉,露出骨盆后,将耻骨联合一块锯了下来。
在南希紧皱的眉头中,笛墨将耻骨扔进了锅里,然后添柴烧水。
不一会儿,整个解剖室便弥漫着肉香味儿……
看着水已经烧开翻滚,笛墨便用止血钳夹出耻骨,然后剔除表面的软组织,耻骨联合面暴露在空气中。
“唔,骨化基本结束了,只有几道嵴残根。”笛墨回头笑道,“应该是二十七岁以上,不超过三十一……呃,你在干嘛?”
南希面对着橱柜,一直在默念着什么。
“没事的,我可以,没事的,我可以……”
“好啦好啦,把窗户打开通通风,从解剖室里飘出肉香味确实挺那个什么的,我能理解。”
南希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过好在笛墨给出了一个已经算是精准的年龄范围,这下尸源工作展开的会更加容易一些。
“性别,身高,体重和年龄都有了,从失踪人口那边查起的话,应该会很快找出来吧?”
可南希还是摇头:“即使如此,还是比较困难,赛佛城如今人口已经接近三百万,可真正做了以上信息登记的,也只有公职人员、士兵以及罪犯和一些贵族。”
“我能理解,调查难度确实有点高。”
南希捏紧拳头:“不,不能给自己找退缩的理由,你已经提供足够多的帮助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我也会帮忙问问的。”
南希正打算离开,笛墨忽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嗯?”
笛墨拿起十二号尸体的右手,露出了他那断了半截的小拇指。
“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小拇指是被帮派惩戒性砍断的,但我仔细观察了骨骼截面之后,发现十分粗糙,甚至还留有碎片,正常情况下刀片斩断不会是这种截面。”
“所以……”
“所以你去找人的话,可以把范围缩小在容易在手指上出事故的职业里。”笛墨放下那只烧焦像鸡爪一样的手,“不知道对你的搜查有没有帮助。”
南希摘下口罩,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帮助很大,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