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醒的。
温暖而柔软的被窝里,白皙的藕臂不安分地率先钻了出来。
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慢慢悠悠地掀开被子,爬出被窝,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
然后,便没了动静。
夜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无论是否愿意,她都已经对独处习以为常,也渐渐转变心态,尝试挖掘独处僻静时,油然而生的别样滋味。
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
也正因此,她的感官要比常人更为敏锐。
就在此刻,夜莺能轻易听清明钰忙忙碌碌的动静,也能清晰捕捉到逸散入室的香气。
床边,女孩前后摇晃着纤细的小腿,自顾自地把玩着垂落胸前的几缕发丝。
她的等待没有落空。
没过多久,清脆的叩击声从门后传来,空灵的嗓音紧随其后。
“小夜莺,早上好……你醒了吗?”
“明钰……”夜莺轻声念道。
可惜,她的呢喃太过微弱,声音并未被门外之人捕捉到。
“难道还在睡懒觉……咳咳,我要进来咯?”
明钰揉了揉脸颊,微笑着推开门。
卧室里的景象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凝眸望去,金发的女孩坐在床边,面无表情,低垂眼帘,晃荡着白嫩的裸足,给人一种“冰雕在动”的视觉冲击感。
……
明钰领着夜莺洗漱完毕,用完早餐后,便打算带她出一趟门,去临近的基因诊所检查一下身体。
还有就是,顺便再给小夜莺买几套女装。
至于明钰自己,那肯定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
就算要买,也是买合身的男装,再不济也是偏向女装的长衫长裤。
反正是不可能买小裙子的。
丝袜更不可能。
高跟鞋也别想。
腿环也不……
明钰晃了晃脑袋,牵着小夜莺来到公寓楼下的便利店,拿了几个黑色和白色的面罩,随手丢进了自助售货服务台上。
大拇指与食指按上固定在右耳处的智能耳麦,完成指纹认证后,一束光线顿时从耳麦前端射出,落入自助售货台上的立方码辩识区。
“亲爱的顾客,您本次的消费点数为:‘6’,感谢您的光顾,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将面罩塞进风衣内兜后,明钰侧过脑袋,望了手边的女孩一眼。
小小年纪,祸水般的倾城姿色就已初现端倪。
她取出两只面罩,一白一黑。
“小夜莺,你喜欢黑色还是白色?”
“白色。”
闻言,明钰撕开包装,为夜莺戴正面罩,再帮她捏了捏鼻梁的位置,随后将另一只面罩戴在自己脸上,覆盖住口鼻。
呼吸还算通畅,就是有些闷热。
无妨,快去快回便好。
“走吧。”
……
基因诊所。
还是熟悉的酒精味、消毒水味。
明钰驾轻就熟地带着夜莺走完流程,等待着体检报告出结果,然后就去找挂好号的医生看病。
“银鸢女士是吗?请坐。”
身着白大褂、眯眯眼的中年男人接过体检报告单,颇为绅士地向明钰和夜莺抬手示意,而后将目光落在报告单上。
在明钰的注视下,医生的眉头先是一皱,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皱越深,直到眉心几乎簇成一团。
“银鸢女士,这是你的体检单没错吧?”
医生递回了其中一张单子,摆在桌上让明钰辨认。
她扫了一眼,随即点点头。
“是的。”
上边尽是些专业术语,单拿出来文字还能勉强认得,连在一起串成词句她就认不明白了。
终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明钰暗自感叹,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厌学情绪,现如今却只能是自嘲似的在心底笑笑。
在她身侧,夜莺忽地蹙起眉。
她又听见明钰的心里话了。
“想当年,在教会学校里,我也是学霸一枚,可惜……”
“不想服从分配,又没钱上大学,就被维克托那几个家伙忽悠去一起猎杀海兽咯……”
“现在真是有钱没命花了呢……”
“嘛,至少我还活着,比那个把女儿丢别人家的、不负责任的混蛋维克托幸运……”
“……”
她又听见明钰的心里话了。
然而,莫名的疲惫与困顿又一次涌上心头。
夜莺垂着眸子,强压困意,紧紧抿着唇,小手悄然攥成拳。
明钰在说什么……
父亲他,他出事了吗……
米莎阿姨和埃克森叔叔,说得是真的吗……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
另一边。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就是有件事情想向您咨询一下,”明钰平静道,“这个病,会让我的身体发生变化吗?”
“变化?什么样的变化?”医生疑惑道。
“呃,哈哈,也没什么……”
明钰尬笑一声,对于某件糟心事感到羞于启齿。
医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在那显眼的发色和瞳色上停留片刻,而后露出恍然之色。
“银鸢女士,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明钰:“……”
你明白什么了?
啊?
医生继续解释道:
“虽说白化病与基因缺陷挂钩,大都是先天形成的病症,但后天也有可能患病……”
“我看了体检单,不出意外的话,在你的身体里,某些色素的合成路径大概率受阻,这就导致了毛发褪色变白,虹膜显现出类似血液的颜色……”
“这是基因病,但相比别的问题,对身体的影响其实不大……”
“真正麻烦的……”
听到这,明钰微微颔首,打断了医生的话。
剩下的情况,她很清楚。
“我明白了。”
说着,明钰站起身,牵过身后的夜莺,扶着她坐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另一份体检报告是这个孩子的,请您仔细过目……这孩子的眼睛看不到东西了。”
闻言,医生点了点头。
两分钟过去。
这一次,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
每年的六到十月份之间,海上飓风都会如约而至。
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十公里外,在堡垒基站的信号覆盖区域边缘,一艘印着法洛斯标识图案的渔船正在进行捕捞。
渔船附近,两艘负责警戒的快艇正在巡视周边。
其中一艘快艇上。
“胡了!”
布莱恩特将已经过时的智能手机举起,把屏幕里的画面怼到对桌小年轻的脸上,顺带再得意地肘了肘身旁的老伙计。
被肘击的暴躁老哥有些急了。
“不是,哥们?你这把把开局清一色,能胡牌不是纯靠勾史运?”
“沙克,你先别急。”
“呵呵,我没急。”
沙克翻了个白眼,一把撇开布莱恩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臭着脸离开了船舱。
随着天色愈发阴沉,海风也逐渐狂乱。
他走上船头,点上一支瑞克电子烟,手上刷着尺度略大的短视频,嘴角时不时扯出一道邪魅的弧度。
乌黑的浓云忽地吐下一道银蛇,沉闷的轰鸣声接踵而至。
借着一刹雷霆的亮光,沙克下意识抬起脑袋,望见周围弥漫起的薄雾,猛然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不等他反应过来,雾气开始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浓厚,很快达到了令人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咕噜咕噜……”
诡异的气泡声随风而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气泡声由远及近,迅速放大。
沙克忽然瞪大双眼,瞳孔骤然扩张。
下一刻,暗红的血色模糊了他的双眸,剧烈的痛感甚至来不及传入大脑,就被切断了上行路径。
从高空俯瞰,海面之下掠过大片阴影。所过之处,无论是渔船,还是快艇,都如同薄纸般被撕碎。
深红在海面上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