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第十六城区，猎人协会分部。
副会长办公室内，雷蒙单手撑着办公桌，捏着耳边的通讯设备，脸色骤变，阴沉得像锅底。
“你说什么？近海发现了海兽潮？什么等级？警戒海域的巡逻猎人是干什么吃的？”
“政府养的那些城防部队呢？猎杀高阶海兽是我们的活计，但抵抗海兽潮可是他们的工作，他们那边是什么反应？”
面对追问，通讯里的声音如实回答了他的疑惑。
“既然如此，立刻发出紧急召令，命令所有在岗猎人出海协助部队清剿海兽！还有，马上让准备休假和正在休假的、C级及以上等级的猎人归队！”
“这片城区上千万市民的性命都担在我们的肩膀上，动作要快，而且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听清楚了吗？！”
“听懂了就立刻去办，就这样。”
“滴滴……”
……
明钰左手提一袋衣物，右手牵着小夜莺，一路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公寓，在家门前驻足。
医生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这个孩子的情况很复杂，她的眼睛没有任何损伤，器官结构完好……”
“我推测，很可能是位于大脑皮层的视觉中枢出了问题……这就麻烦了。”
“很抱歉，我的能力有限，整个法洛斯估计也没有人、没有设备和技术来治疗这种疾病。”
“或许，只有那个地方能让她痊愈。”
“那个被称为‘新世界’的地方……”
“……”
新世界……
明钰在脑中挖掘着有关这个词的一切，最终将记忆倒推回学生时代，定格在某堂历史课上。
……
后排靠窗倒数第二个座位，墨发黑瞳、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撑着半边脸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象。
教室讲台上，修女特蕾莎放下手中的历史课本，扶了扶眼镜框，视线扫过整个教室，顿时注意到了某个心不在焉的学生。
“明钰同学，你在听吗？”
她轻敲了两下黑板，不满的目光扫过少年的面庞。
顺着特蕾莎的目光，孩子们纷纷回过头，将视线聚集在靠窗发呆的少年身上。
低低的议论声顿时传开。
“明钰又被特蕾莎老师点名了。”
“谁让他总是惹老师们生气呢。”
“好丢脸……”
“……”
“咳，安静。”
特蕾莎轻咳两声，议论声很快被压下，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明钰身上。
望见明钰淡漠疏离的神情，特蕾莎顿时感到更加不悦。她将手中的书页往前翻了几页，沉声询问道：
“明钰同学，上节课的内容是什么？”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少年脸上。
教室忽然变得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明钰收回视线，望向讲台上的特蕾莎老师，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身。
“海蓝星的历史。”
闻言，特蕾莎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台下的学生们先是一愣，然后哄笑出声。
“噗，哈哈，历史课讲了什么？讲了历史！”
“嘻嘻，明钰又要惹特蕾莎老师生气了……”
“……”
特蕾莎拍了拍桌子，没好气地追问道：
“哪一段历史？史实内容是什么？”
她前脚刚问完，台下的学生们后脚便开始议论纷纷。
议论声声入耳，明钰却面色不变，眼中依旧波澜不兴，从容得简直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面对特蕾莎的追问，她清晰地给出了回应：
“公元2436年，海蓝联合国在星际战争中落败，海蓝联合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失去了太阳系以外的所有恒星系……”
“海蓝星遭到塞壬文明的歼星武器打击，浩荡天洪倾泻而下，导致行星海洋覆盖率从71％上升至99％，百亿人口十不留一，文明的火种险些绝灭……”
“各行各业的佼佼者跟随联合政府，登上被称为“新世界”的天空城，带走了工艺、科技、艺术等一切文明硕果……”
“剩下被抛弃的人们留在了“旧世界”，建造了海上堡垒，时至今日仍在苟延残喘……”
“应该，就这么多。”
明钰淡淡开口，目光很快又从特蕾莎老师脸上移开，重新投向窗外的世界。
教会学校的中央广场上，一尊外表呈现女性神明特征的石雕巍然屹立。那是永恒教会所信仰的，永恒之主伊缇娜的雕像。
当他讲述完毕后，整间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答得不错，请坐。”
特蕾莎松开紧皱的眉头，语气缓和了许多。
不等明钰重新落座，底下的学生们已经炸开了锅。
“好厉害……”
“嘁……”
赞叹与嘘声此起彼伏，但毫无疑问，大多数孩子都为明钰的回答而小小地吃了一惊。
对于明钰的这番答复，不仅仅是他们，就连特蕾莎都是略感诧异。
这个男孩原来有在认真听课嘛……
……
不经意间记下来课堂内容，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又一次被她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明钰轻出一口气，眼神茫然，无力感席卷心头。
按照医生的说法，只有前往天空城，才有可能治好小夜莺的病，帮助她重见光明。
可她该怎么做？
旧世界的遗民，如何能踏足新世界的土地？
迈进家门后，明钰摘下面罩，将目不能视的夜莺领到沙发边上坐下休息，然后一边处理这买回来的衣服，一边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唉，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有关小夜莺上学的事情，还得找机会问问她的想法。
明钰心中无奈，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
从一堆衣服里，她挑了一套色调素雅的衣裙，根据夜莺的身材比划了半天。
以前买给清水的衣服，自己勉强还能穿一穿，但小夜莺穿着就显得太过宽大了，根本不合适。
拿着精心挑选的衣物，明钰走近夜莺跟前，在她身旁落座。
“小夜莺，试试新衣服，是你喜欢的白色。”
“嗯……”
就在夜莺接过衣裙时，明钰丢在桌上的智能耳麦突然有了动静，边缘闪着光，震颤出清晰可闻的蜂鸣声。
“你先穿上感受一下，我去接个通讯。”
明钰解释了一声，随后拿起耳麦扣上耳背，快步进了卧室，再反手将卧室门带上。
耳麦里，严肃而焦急的低吼声从中传出。
“各单位注意！B级海兽潮来袭，位于外城十五、十六、十七城区，C级及以上等级的猎人，现在立刻前往港口，协助城防部队抵御海兽潮！完毕。”
“重复，各单位注意……”
明钰愣了愣，习惯性地转身欲走，但下一秒却又停住脚步。她低下脑袋，翻看着自己白皙的掌腕，想象着这只手紧握长刀的模样。
她该以什么身份归队？
